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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傘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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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顧硯辭取出周雲窈的殘頁,“當年是您帶人打斷了留白先生的雙腿,是您騙周小姐說他負心,是您一手造成了這場悲劇!”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阮青篁隻覺耳畔轟鳴,終于明白了祖父為何終身不提沈家,為何總是對着無名牌位出神。她望向沈明遠,發現他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你以為你很清高?”沈明遠忽然暴怒,“你母親臨終前,可是求我放過你!她到死都盼着你能重振沈氏,你卻在這裡做匠人!”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顧硯辭心上。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眼神,想起她緊攥着古傘的手,忽然覺得呼吸困難。阮青篁見狀,立刻握住他的手,将力量通過指尖傳遞給他。

“沈族長,”她聲音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逝者已矣,活在過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憐蟲。”她取出周雲窈的裙角,“這是您侄女的遺物,她到死都念着『留白』,而您——”

“住口!”沈明遠揮手打翻身旁的傘架,油紙傘紛紛落地,“我沈氏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匠人置喙!硯辭,你若不跟我回去,就永遠别想再踏進沈氏半步!”

顧硯辭望着暴怒的叔父,又望向阮青篁堅定的眼神,終于露出釋然的微笑:“叔父,沈氏的門,我早已不想進。但周小姐和留白先生的債,您該還了。”

沈明遠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冷笑:“好,很好!你以為離開了沈家,就能過安穩日子?别忘了,這江南的天,還是沈氏的天!”他甩袖上轎,臨走前深深看了阮青篁一眼,“尤其是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

轎簾落下的瞬間,阮青篁忽然想起祖父日記裡的一句話:“沈氏的手,比雨還要冷。”她握緊顧硯辭的手,發現他的掌心已滿是冷汗。

“别擔心,”她輕聲道,“我們有彼此,有傘鋪,有這麼多街坊鄰裡——沈氏吓不到我們。”

顧硯辭低頭望着她,忽然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你知道嗎?你剛才護着我的樣子,像極了我母親當年護着我。”他取出刻刀,在剛才被打翻的傘骨上刻下“無畏”二字,“以後,我也要像你一樣勇敢。”

阿桃撿起地上的傘,忽然驚呼:“姐姐,顧公子,你們看!”

衆人望去,隻見被沈明遠打翻的傘骨間,露出半張泛黃的紙頁,上面赫然是周雲窈的字迹:“留白,我等到傘骨裂了,才知道你不會來。原來,是有人斷了你的腿......”

阮青篁顫抖着撿起紙頁,與手中的殘頁拼合,終于看清了當年的真相。顧硯辭将她擁入懷中,望向沈明遠離去的方向,眼中閃過堅定的光芒。

是夜,青篁小築的燭火徹夜未熄。阮青篁和顧硯辭相對而坐,面前擺着周雲窈的古傘和祖父的日記。窗外,暴雨傾盆,仿佛在沖刷着陳年的罪孽。

“青篁,”顧硯辭忽然道,“我想做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把周小姐和留白先生的故事,刻在傘骨上,”他望着她的眼睛,“讓所有人都知道,沈氏欠下的債。”

阮青篁點頭,取出西洋紅顔料:“好,我們一起。”

兩人徹夜未眠,在傘面上描繪着破廟避雨、竹骨刻詩、斷橋苦等的場景。當第一縷晨光爬上傘面時,周雲窈的淚痕和阮留白的斷腿清晰可見,旁邊是顧硯辭刻的小字:“情字本無錯,錯在世俗牆。”

傘鋪開張時,這柄傘被挂在最顯眼的位置。路過的百姓紛紛駐足,賣糖畫的老伯摸着傘面流淚,阿桃則站在一旁,大聲講述着這段往事。

沈明遠的轎子再次經過巷口時,轎夫們紛紛駐足,望着傘面上的畫面竊竊私語。轎簾内傳來一聲沉重的歎息,随後,轎子緩緩轉向,消失在雨幕中。

阮青篁望着遠去的轎子,忽然覺得心中的陰霾散去了許多。顧硯辭攬住她的肩膀,指着傘面上的并蒂蓮:“你看,經過風雨,這花反而開得更豔了。”

她微笑着點頭,伸手撫摸傘骨上的刻痕。遠處,阿桃的笑聲傳來,街坊鄰裡陸續前來修補傘具,一切如常,卻又截然不同。

“舊傘新晴,”她輕聲道,“果然能驅散陰霾。”

顧硯辭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因為我們有彼此,有讓陽光透進來的勇氣。”

雨漸漸停了,一道彩虹橫跨天際。青篁小築的檐下,銅鈴再次響起,這次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亮、悠揚。

第六章傘骨上的新生

江南的夏日來得熱烈,青篁小築的葡萄藤爬滿了廊架,紫瑪瑙般的葡萄串垂在修補台上方,投下斑駁的陰影。阮青篁坐在竹椅上,用細絲線将曬幹的茉莉花瓣縫進傘面——這是新推出的“香傘”款式,花瓣随開合會發出淡淡清香,深受閨中女子喜愛。

“姐姐,顧公子又在刻刀上挂鈴铛啦!”阿桃舉着刻刀跑來,刀柄上系着小巧的銀鈴,在陽光下晃出細碎的光,“他說這樣你一擡手就能聽見聲兒,省得總叫你回頭!”

阮青篁耳尖微燙,伸手接過刻刀。刀柄上果然刻着“青”字,銀鈴輕晃間,與她腕間的鈴铛發出和諧的聲響。自沈明遠上次來訪後,顧硯辭愈發黏人,總在刻刀、傘骨甚至糖糕紙上留下小驚喜,像個不知疲倦的少年。

“阿桃,”她故意闆起臉,“去把曬好的艾草收進來,别讓顧公子聽見你胡說。”

“我可沒胡說!”阿桃吐了吐舌頭,“剛才有個戴面紗的小姐來修傘,顧公子擋在你身前的樣子,跟護崽的老母雞似的!”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文雅的女聲:“聽聞此處能修心事,小女子可有幸求見?”

阮青篁擡頭,看見一位身着月白長裙的女子,面紗下露出精緻的下颌,腕間戴着沉水香木镯。顧硯辭站在她身後,眼神中帶着警惕——自沈氏鬧事後,他對所有生客都多了幾分戒備。

“姑娘請坐,”阮青篁微笑着讓座,“不知姑娘要修的是哪般心事?”

女子取下面紗,露出一張蒼白卻秀麗的臉,眼角眉梢竟與周雲窈有幾分相似。顧硯辭瞳孔微縮,手中刻刀險些滑落——那沉水香木镯,正是沈氏宗女的信物。

“我姓沈,”女子輕聲道,“是周雲窈小姐的侄孫女,喚作沈清禾。”

阮青篁手中的繡針“噗”地紮進指尖,顧硯辭立刻取出帕子替她包紮,目光卻未從沈清禾身上移開。阿桃則握緊了拳頭,随時準備抄起木棍。

“姑娘請回,”顧硯辭聲音冷淡,“沈氏的人,我們不接待。”

“顧公子誤會了,”沈清禾取出一柄小巧的油紙傘,傘面上繪着已經褪色的并蒂蓮,“這是祖母臨終前交給我的,她說,若有一日沈家愧對故人,便拿這柄傘來青篁小築。”

阮青篁接過傘,發現傘骨内側刻着“雲窈”二字,與祖父的字迹如出一轍。她擡頭望向沈清禾,發現對方眼中帶着誠懇的歉意。

“當年的事,是沈家對不起留白先生和周小姐,”沈清禾低頭,“族長近日卧病在床,常念叨『債該還了』,我便鬥膽前來......”

“叔父他......”顧硯辭欲言又止,終究沒問出口。

沈清禾歎了口氣:“族長心結難解,總說看見傘面上的荷花就想起周小姐。或許,唯有你們能解開他的心結。”

阮青篁與顧硯辭對視,心中五味雜陳。她想起沈明遠離去時的背影,想起他眼中閃過的痛楚,忽然明白——有些罪孽,需要的不是報複,而是救贖。

“阿桃,”她輕聲道,“去泡壺茉莉茶,給沈姑娘接風。”

顧硯辭一怔,随即露出釋然的微笑。他取出刻刀,在沈清禾的傘骨上刻下一縷清風:“清風能散霧,願沈姑娘的心事,也能這般透亮。”

沈清禾望着刻痕,眼中泛起淚光:“顧公子可願随我回沈家?族長他......想見你。”

顧硯辭握住阮青篁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溫度:“青篁,你願意陪我去嗎?”

她點頭,取出祖父的刻刀:“我想,祖父也希望我們能畫上句号。”

三日後,沈家老宅。

朱漆大門緊閉,門前的石獅子覆着薄灰,不複往日威嚴。沈清禾領着兩人穿過長廊,廊壁上的書畫已被摘下,露出斑駁的牆面,仿佛一個垂暮老人褪去了華服。

沈明遠躺在病榻上,形容枯槁,早已沒有當日的威嚴。他望着顧硯辭和阮青篁,顫抖着伸出手:“硯辭,留白先生的孫女......”

阮青篁将修複好的古傘放在他枕邊:“沈族長,周小姐和祖父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沈明遠老淚縱橫:“當年......是我錯了。我怕沈家卷入寒門子弟的情事,怕被政敵攻讦,所以......”他咳嗽着,從枕下取出一本泛黃的賬本,“這是沈家當年給阮家的補償,我一直不敢拿出來......”

顧硯辭翻開賬本,看見上面記載着每年送往阮家的銀錢,日期精确到分。阮青篁卻搖頭:“沈族長,祖父要的不是銀錢,是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沈明遠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雲窈,留白,對不起......”

顧硯辭握住叔父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皺紋:“叔父,過去的事無法改變,但未來......”

“硯辭,”沈明遠忽然坐起,從懷中取出沈氏的族長印玺,“沈氏交給你了,按你的心意......”

“不,”顧硯辭輕輕推開印玺,“沈氏需要的不是我,而是改變。”他取出刻刀,在病房的竹簾上刻下“寬恕”二字,“真正的強大,不是權力,是承認過錯的勇氣。”

阮青篁取出周雲窈的裙角,系在沈明遠床頭:“這是周小姐的遺物,願她能聽見您的歉意。”

離開沈家時,夕陽正染紅天際。顧硯辭望着身後的老宅,忽然握緊阮青篁的手:“謝謝你陪我面對。”

她微笑着搖頭:“該說謝謝的是我,讓我能替祖父聽到那句遲來的道歉。”

阿桃蹦跳着迎上來,舉着新做的西瓜糖畫:“姐姐!顧公子!我學會刻傘骨啦!你們看——”

隻見她手中的傘骨上,歪歪扭扭地刻着“青篁硯辭”四個字,旁邊還有兩隻牽着手的小兔子。阮青篁忍俊不禁,顧硯辭則笑着揉亂她的頭發:“我們阿桃,果然是天才匠人!”

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過斷橋時,阮青篁忽然駐足。她取出祖父的斷傘,與周雲窈的古傘拼合,在夕陽下形成完整的并蒂蓮。

“你看,”她輕聲道,“有些東西,碎了也能重生。”

顧硯辭攬住她的肩膀,望着漫天晚霞:“就像我們,還有這柄傘——舊骨承新雨,青篁待鶴歸。”

阿桃舉着糖畫蹦蹦跳跳:“歸啦歸啦!我要吃桂花糖粥!”

三人的笑聲回蕩在斷橋上,驚飛了水面的鴛鴦。遠處,青篁小築的燈籠已經亮起,檐下的銅鈴随風輕晃。

第七章并蒂蓮開

江南的八月,暑氣漸消。青篁小築的葡萄架下,阮青篁穿着新裁的茜紗裙,正在給顧硯辭系新郎的紅腰帶。腰帶是她用半年時間繡的,上面的并蒂蓮圖案用了二十種絲線,每一針都藏着她的心意。

“阿桃,别晃燈籠!”她笑着提醒在一旁蹦跳的少女,“小心燒了顧公子的胡子!”

阿桃吐了吐舌頭,卻把兔子燈舉得更高:“姐姐,你看顧公子緊張得手都抖啦!我長這麼大,還是頭回見人把紅蓋頭繡在傘面上呢!”

顧硯辭穿着藏青長袍,腰間系着她送的銀鈴,耳尖紅得比檐下的燈籠還要鮮豔。他伸手握住阮青篁的手,指尖掠過她腕間的銀鈴:“青篁,你真的要用那柄古傘做婚傘?”

她點頭,目光落在廊下的油紙傘上——那柄周雲窈的古傘已經煥然一新,傘面上的并蒂蓮在陽光下栩栩如生,傘骨内側刻着兩人的名字,還有阿桃刻的小兔子。“這是祖父和周小姐的祝福,”她輕聲道,“也是我們的新生。”

吉時将至,賣糖畫的老伯領着街坊鄰居湧進小築,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油紙傘,傘面上繪着不同的祝福圖案。獵戶王大叔扛來新砍的湘妃竹,盲眼老伯敲着銅盤唱起了喜歌,阿桃則忙着給每個人發桂花糖糕。

“新人就位——”

阮青篁握住顧硯辭的手,在衆人的歡呼聲中走到檐下。她輕輕撐開婚傘,傘面上的并蒂蓮緩緩展開,露出内側用金線繡的“永結同心”。顧硯辭取出刻刀,在傘骨上刻下最後一筆——一隻振翅的鳳凰,與當年的“鳳眼竹”遙相呼應。

“青篁,”他輕聲道,“從今天起,我既是你的匠人,也是你的夫君。”

她擡頭望進他的眼睛,看見自己的倒影,還有遠處的藍天白雲。“而我,”她微笑着,“既是你的妻,也是你的搭檔。”

儀式結束後,阿桃舉着酒壺跑過來:“快喝交杯酒!我特意讓王大叔釀的桂花酒,可甜啦!”

顧硯辭接過酒盞,卻趁她不注意,用指尖蘸酒在她鼻尖點了個紅點:“這是匠人給娘子的印記。”

阮青篁笑着反擊,卻不小心碰倒了酒壺。琥珀色的酒液潑在婚傘上,卻意外地在并蒂蓮旁暈開一片雲霞般的圖案,引來衆人的驚歎。

“瞧這兆頭!”賣糖畫的老伯笑道,“酒染并蒂蓮,夫妻共長天!”

是夜,青篁小築的燭火格外溫柔。阮青篁坐在梳妝台前,卸去钗環,顧硯辭則在一旁替她拆去發間的喜帕。銀鈴輕響間,他忽然俯身,在她耳邊輕聲念起祖父的日記:

“雲窈親啟:今日見一女子,手持并蒂蓮傘,傘骨刻着我的名字。她問我,『匠人之心,可敢許一人?』我答,『竹骨可斷,情不可負。』”

阮青篁轉身,看見他眼中的星光:“原來祖父早就遇見了周小姐,在我遇見你的時候。”

顧硯辭輕笑,将她擁入懷中:“或許這就是宿命,讓我們替他們完成未竟的緣分。”

窗外,一輪明月爬上葡萄藤,灑下柔和的光。阮青篁望着檐下的婚傘,忽然想起白天沈清禾送來的賀禮——一塊刻着“舊傘新晴”的匾額,還有沈明遠的信,說沈家已将祖祠的周雲窈牌位重新修繕。

“你說,”她輕聲道,“祖父和周小姐,現在是不是也在某處,看着我們?”

顧硯辭吻了吻她的額頭:“他們一定在,在每一把被修複的傘裡,在每一滴晨露裡,在我們刻下的每一道紋路裡。”

忽然,遠處傳來夜枭的叫聲,卻被阿桃的笑聲打斷——她正在和街坊們玩鬧,兔子燈的光在巷子裡跳躍,如同流動的星星。阮青篁靠在顧硯辭肩上,聽着檐下銅鈴和腕間銀鈴的和鳴,忽然覺得無比安心。

“青篁,”顧硯辭忽然道,“以後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她擡頭,看見他眼中的期待,忽然笑出聲:“叫『修篁』如何?修竹成篁,既是匠人,也是君子。”

“好,”他握緊她的手,“就叫修篁。”

窗外,微風拂過,檐下的油紙傘輕輕晃動,仿佛在為這對新人鼓掌。阮青篁望着顧硯辭,忽然明白——有些故事,或許一開始就寫好了結局,而他們的結局,是用愛和勇氣寫成的“舊傘新晴”,是曆經風雨後的豁然開朗。

而他們的未來,正如手中的刻刀和油紙傘,會在時光的畫卷上,刻下更多溫暖的故事,讓每一道裂痕都成為光照進來的地方。

番外一:修篁記

時間線:婚後三年,青篁小築迎來新生命

江南的雪總是下得含蓄,青石闆上的積雪不過薄薄一層,卻把青篁小築的檐角染成了白糖邊。阮青篁扶着腰站在廊下,看顧硯辭在院子裡堆雪人,銀鈴随呼吸輕晃,腕間的銀镯貼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涼絲絲的。

“硯辭,别凍着了。”她輕聲喚道,話音未落,卻見顧硯辭突然直起腰,手忙腳亂地往雪人懷裡藏什麼東西。

阿桃端着安胎藥出來,見狀擠眉弄眼:“顧公子又在鼓搗什麼寶貝?莫不是給小公子的見面禮?”

顧硯辭耳尖發紅,撣掉衣襟上的雪粒:“小孩子家家的,别亂打聽。”他轉身時,袖口露出半片竹屑,阮青篁一眼就認出,那是湘妃竹的紋路。

夜裡,阮青篁靠在床頭,看顧硯辭在燭光下刻東西。他的側臉被映得柔和,鼻尖沁着細汗,指尖的刻刀卻穩如泰山。自從她有了身孕,他便很少讓她碰刻刀,連熬膠的活兒都攬了過去。

“到底在刻什麼?”她伸手戳了戳他的後背。

顧硯辭慌忙用帕子蓋住竹骨:“不是說好了,等孩子出生再看?”他轉身時,燭光晃過他眼底的溫柔,“這是為父的心意,得親自刻滿百根竹骨才靈驗。”

阮青篁失笑,忽然想起三個月前,顧硯辭在城隍廟求來的簽文:“竹破自有竹補,心缺當以心還”。那時她還笑他迂腐,如今卻覺得,這世上最動人的迷信,莫過于父親對孩子的期待。

冬至那日,阮青篁陣痛發作。顧硯辭握着她的手,掌心全是冷汗,卻仍笑着說:“青篁,你看窗外,雪停了。”

産房外,阿桃抱着顧硯辭刻了三個月的竹盒,哭得稀裡嘩啦。賣糖畫的老伯敲着銅盤,盲眼老伯哼着新編的童謠,連沈清禾都從沈家趕來,帶來了用沉水香木做的撥浪鼓。

“是個公子!”穩婆抱着孩子出來時,顧硯辭差點打翻燭台。他顫抖着接過孩子,望着那皺巴巴的小臉,忽然想起祖父的日記裡寫過:“初為人父,方知竹骨易折,人心難護。”

“叫修篁如何?”阮青篁虛弱地笑着,“修竹成篁,既是匠人,也是君子。”

顧硯辭點頭,從竹盒裡取出第一根刻好的竹骨,上面是他連夜刻的“修”字,筆畫間藏着細小的鈴铛紋路——那是取自阮青篁腕間的銀鈴。

修篁滿月那日,青篁小築張燈結彩。阿桃特意做了“百傘宴”,每桌擺着不同形制的油紙傘,傘面上繪着孩童的抓周物件。修篁被放在鋪滿竹屑的席子上,周圍擺着刻刀、毛筆、算盤、胭脂等物。

“瞧這小家夥,眼睛直勾勾盯着刻刀呢!”獵戶王大叔笑道。

顧硯辭緊張地攥着阮青篁的手,卻見修篁忽然咯咯笑起來,伸手抓住了她腕間的銀鈴。鈴铛輕響,驚飛了檐下的麻雀,卻讓所有人露出會心的微笑。

“也好,”阮青篁輕聲道,“銀鈴護平安,比刻刀更适合初生的孩子。”

夜裡,顧硯辭抱着修篁站在檐下,看他伸手去抓晃動的燈籠。月光灑在孩子的眉眼間,像極了阮青篁初遇他時的模樣。

“青篁,”他輕聲道,“你說修篁長大後,會喜歡做匠人嗎?”

她靠在他肩頭,望着漫天星鬥:“不管他喜歡什麼,隻要心是熱的,手是巧的,就夠了。”

修篁忽然咿呀學語,伸手去抓顧硯辭腰間的銀鈴。父子倆的影子映在牆上,與檐下的油紙傘重疊,宛如一幅流動的市井畫卷。

阮青篁忽然想起祖父的話:“器物有靈,因人而暖。”如今她終于明白,所謂匠人之心,從來不是孤獨的刻刀與竹骨,而是有人與你共撐一傘,有人與你同刻春秋,有人帶着你的期許,在時光裡茁壯成長。

雪又輕輕飄落,顧硯辭抱着孩子轉身,檐下銅鈴與銀鈴相和,奏出比任何樂器都動人的天籁。而他們的故事,正如這紛紛揚揚的雪,看似落幕,卻在土地裡埋下了新的生機。

番外二:桃花傘鋪

時間線:修篁五歲時,阿桃自立門戶

暮春的桃花開得正盛,青石闆路盡頭新開了一家“桃花傘鋪”,朱漆門扉上貼着阿桃親手畫的招貼畫——一個紮着雙丫髻的姑娘,舉着繪滿桃花的油紙傘,旁邊寫着:“修補少女心事,兼售愛情蜜糖”。

阮青篁抱着修篁來串門,正看見阿桃追着個書生跑出來:“喂!你還沒給修補錢!”

那書生穿着簇新的青衫,耳尖通紅:“在下......在下明日一定送來!”他跑得太快,腰間的玉佩掉在地上,阿桃撿起時,看見上面刻着“林”字。

“又是個窮酸秀才!”阿桃撇嘴,卻在轉身時看見阮青篁,立刻換上笑臉,“姐姐快來!我新調的桃花膠可香啦!”

修篁掙脫母親的懷抱,撲進阿桃懷裡:“桃姨姨,我要桃花糖!”

“小饞貓!”阿桃刮了刮他的鼻尖,從櫃台裡取出蜜漬桃花,“吃吧,管夠!”她轉頭對阮青篁道,“顧公子呢?怎麼沒一起來?”

“他在鋪子裡刻傘骨,說是給修篁做生日禮物。”阮青篁環顧新店,牆上挂着阿桃的得意之作——用二十七種花瓣拼成的“百衲傘”,傘面上的桃花仿佛能随風飄落。

“阿桃,”她忽然想起什麼,“剛才那書生......”

“别提他!”阿桃立刻紅了臉,“不過是個呆子,連傘骨生蟲都看不出來!”她轉身整理貨架,卻碰倒了一個木盒,裡面掉出半塊糖糕,包裝紙上寫着工整的小楷:“贈阿桃姑娘,願傘如桃花,歲歲逢春。”

阮青篁撿起糖糕,挑眉道:“這呆子,倒是有心。”

阿桃搶過糖糕,塞進嘴裡:“姐姐别笑我!你和顧公子當年,比我們還酸呢!”

正鬧着,門外又進來一位客人,卻是沈清禾。她如今已是沈氏家主,卻常穿着素色襦裙,腕間的沉水香木镯換成了阿桃送的桃花繩。

“阿桃,”她遞上一柄斷骨的油紙傘,“這是林公子托我帶來的,他說......”

“我才不管他說什麼!”阿桃接過傘,卻在看見傘骨内側的刻痕時愣住——那是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旁邊刻着“桃”字。

沈清禾輕笑:“林公子說,他自幼喪母,是看着母親的桃花傘長大的。這傘骨斷了,他找了許多匠人都修不好,唯有阿桃姑娘能讓桃花重新盛開。”

阿桃的耳尖漸漸紅了,她取出刻刀,在斷骨處刻下新的桃花:“讓他明日來取,要是再敢賒賬......”

“再敢賒賬,就用糖糕抵債。”阮青篁替她補完,眼中帶着笑意。

是夜,阿桃坐在櫃台前,借着燭光修補桃花傘。傘骨上的刻痕漸漸清晰,與林公子的歪桃花相映成趣。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個在城隍廟被野狗追的小女孩,是阮青篁用傘柄救了她,從此給了她一個家。

“阿桃,以後想做什麼?”那時阮青篁問她。

“想開一家自己的傘鋪,”她咬着糖糕說,“就叫桃花傘鋪,專門給姑娘們修心事!”

如今願望成真,她卻發現,最動人的心事,從來不是傘面上的繁花,而是那個總在街角徘徊、送她糖糕的書生,和他眼中的星光。

桃花窗外,月光如水。阿桃取出林公子送的糖糕,咬了一口,忽然笑了——原來有些東西,比糖糕更甜,比如有人願意為你刻歪桃花,願意用一生來補全你的裂痕。

她提起筆,在包裝紙上回道:“桃花傘已修,欠的糖糕,用一輩子來還吧。”

窗外,桃花輕輕飄落,落在傘面上,落在糖糕紙上,也落在某個書生的肩頭。他打開紙包,看見字迹時,眼中亮起的光,比任何星辰都要璀璨。

番外三:沈園雅集

時間線:修篁十歲時,沈家舉辦首屆傘藝展

江南的梅雨季,沈園的荷花池邊搭起了竹棚,數百柄油紙傘懸空而挂,形成一片彩色的雲。阮青篁牽着修篁的手,看顧硯辭正在向賓客介紹“透光傘”——用極薄的竹骨和蟬翼紗制成,陽光透過傘面,能在地上投出靈動的圖案。

“顧先生,這傘面上的西洋油畫,當真是你夫人的手筆?”有位士大夫模樣的人問道。

顧硯辭微笑着點頭:“内子常說,修補舊物需帶新光,這透光傘便是新舊合璧的嘗試。”

修篁扯了扯阮青篁的衣袖:“娘,我想去看桃姨姨的桃花傘!”

阿桃的攤位前圍滿了少女,她正忙着給她們講解“花瓣染色法”,林公子站在一旁,舉着遮陽傘替她擋雨,眼中滿是溫柔。阮青篁看着他們,忽然想起自己和顧硯辭初遇時的模樣,心中泛起暖意。

“青篁,”沈清禾走來,身着一襲月白長裙,腕間的桃花繩換成了刻着“清”字的竹镯,“族長想見你們。”

沈明遠坐在池邊的涼亭裡,鬓角已全白,卻精神矍铄。他望着漫天的油紙傘,忽然老淚縱橫:“當年我以為,沈家的體面比什麼都重要,卻不知道,真正的體面,是讓器物說話,讓人心向陽。”

顧硯辭取出一卷圖紙:“叔父,這是我和青篁設計的『惠民傘』,用最便宜的竹骨和粗布,卻能抵擋暴雨。沈家若願意出資量産......”

“好,”沈明遠立刻點頭,“就按你們說的辦。沈家的銀子,早就該用來修補人心,而不是堆砌體面。”

修篁忽然指着池中的倒影,驚呼:“爹!娘!你們看,傘影連成了并蒂蓮!”

衆人望去,隻見水面上的傘影随波晃動,竟真的拼成了一朵巨大的并蒂蓮。阮青篁握住顧硯辭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忽然明白,所謂修複,從來不是讓時光倒流,而是讓過去與現在握手言和,讓裂痕成為光照進來的地方。

展會結束時,下起了蒙蒙細雨。顧硯辭撐開那柄古舊的并蒂蓮傘,讓修篁躲在傘下,自己則和阮青篁共撐另一把透光傘。雨水落在傘面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宛如一首時光的曲子。

“爹,”修篁仰着頭問,“為什麼這傘上的荷花不會褪色?”

顧硯辭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因為這是用真心染的色,用歲月熬的膠,所以永遠不會褪色。”

阮青篁望着遠處的沈園,望着檐下懸挂的油紙傘,忽然想起祖父的日記結尾:“願後來人,能在傘骨交錯間,尋得屬于自己的晴朗。”

雨幕中,阿桃和林公子共撐一把桃花傘,沈清禾在給盲眼老伯講解傘面的觸感畫法,沈明遠則在記錄着匠人們的需求。而她和顧硯辭,還有修篁,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傘骨相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番外四:盲眼匠人的月光

時間線:阮留白晚年,盲眼老伯的回憶

江南的秋夜,月光如霜。盲眼老伯坐在青篁小築的門檻上,膝頭放着一柄老舊的糖畫銅勺,勺柄上刻着“張記”二字。他輕撫着勺面的凹痕,忽然開口:“青篁啊,你祖父剛到江南時,連熬糖的火候都拿捏不準。”

阮青篁正在收拾修補工具,聞言笑道:“老伯又要講古啦?修篁最愛聽您說祖父的故事,快讓他搬小闆凳來!”

修篁立刻蹦跳着湊過來,顧硯辭也放下刻刀,往炭爐裡添了塊檀香木。盲眼老伯聽見動靜,嘴角揚起笑意,指尖摩挲着銅勺,仿佛在觸摸時光的紋路。

“那是光緒二十三年,”老伯緩緩道,“我在城隍廟支糖畫攤,見一個年輕人跪在雨裡,懷裡抱着把斷骨的油紙傘。他說,『老伯,能借您的爐火一用嗎?我想烤幹傘骨。』”

阮青篁一愣,這是她第一次聽老伯說起與祖父的初遇。顧硯辭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顫抖。

“我那時眼還沒瞎,”老伯繼續道,“見他袖口磨破,指尖生着刻刀繭,便知是個匠人。炭火映着他的臉,我看見他眼裡有團火,比我的糖畫爐還旺。”

“後來呢?”修篁仰着小臉問。

“後來啊,”老伯輕笑,“他烤完傘骨,從懷裡掏出半塊硬餅分給我。我們就着雨水吃完餅,他說,『我叫留白,留得青山在的留白。』我笑他名字酸,他卻說,『留白不是空,是給世人留補白的餘地。』”

阮青篁眼眶發酸,忽然想起祖父的工具箱裡,确實有半塊雕花銅餅模,邊緣刻着“張”字。原來那是盲眼老伯送的。

“阿伯的眼睛......”顧硯辭輕聲問。

“宣統元年,”老伯聲音一沉,“我替一位官人做壽宴糖畫,卻不知他是沈家的爪牙。糖畫做好,他卻嫌龍爪不夠鋒利,一怒之下砸了我的攤子,還刺瞎了我的眼。”

修篁驚呼,阿桃下意識捂住他的嘴。阮青篁想起祖父臨終前攥着她的手,指甲掐進她掌心的印記——原來那道疤,是為了給老伯報仇。

“留白得知後,”老伯的指尖掠過眼角的傷疤,“半夜揣着刻刀去了沈府,卻被打斷了三根手指。我抱着他從亂葬崗爬出來,他卻笑着說,『老張,以後我的刻刀,就是你的眼睛。』”

燭火跳動,阮青篁忽然明白為何老伯總能精準摸出傘骨的紋路,為何祖父的刻刀總有一股甜香——那是糖畫的焦糖味,是兩個匠人相濡以沫的印記。

“後來我們開了間小鋪,”老伯道,“他刻傘骨,我熬糖畫,門口挂着塊木牌:『修補器物,兼療心傷』。有一回,一個姑娘抱着破傘來,傘面上繡着并蒂蓮,留白見了,整整三個月沒說一句話,刻刀卻從沒停過。”

阮青篁知道,那姑娘便是周雲窈。祖父從未說過愛,卻把情詩刻滿了傘骨。

“青篁啊,”老伯忽然握住她的手,“你祖父臨走前,托我把這個交給你。”他摸出一個油紙包,裡面是半塊糖畫,雖已褪色,卻仍能看出是并蒂蓮的形狀。

“他說,”老伯聲音哽咽,“這是他唯一敢送給雲窈小姐的糖畫,卻始終沒敢遞出去。如今傳給你,是想告訴你——有些心事,早該拿出來曬曬月光。”

是夜,阮青篁站在祖父的衣冠冢前,将半塊糖畫埋在老槐樹下。月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影,仿佛祖父的刻刀在起舞。顧硯辭攬住她的肩膀,修篁則把自己刻的小傘放在墳前。

“祖父,”阮青篁輕聲道,“老伯的眼睛,我替您照看;您的刻刀,我替您傳承;您的心事,我替您說與月光聽。”

遠處,盲眼老伯的糖畫攤傳來銅盤輕響,混着阿桃的笑聲,在秋夜裡繪成一幅溫柔的市井長卷。而那些未說出口的話,那些遲來的告白,終于在月光下,化作了匠人掌心的溫度,代代相傳。

番外五:少年的刻刀

時間線:修篁十五歲,面臨科舉與匠人的抉擇

光緒三十四年,江南新式學堂的鐘聲裡,修篁握着毛筆,盯着硯台裡的墨汁出神。窗外,青篁小築的檐下挂着他新制的“風動傘”——傘骨機關能随風吹動,在傘面投出流動的竹影。

“修篁,該背書了。”顧硯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幾分擔憂。

修篁慌忙翻開《四書》,卻把刻刀掉在地上。顧硯辭撿起刻刀,看見刀柄上新刻的“匠”字,心中一歎。自半年前修篁考入新式學堂,這樣的場景已重複多次。

“爹,”修篁忽然擡頭,“我不想考科舉了。”

書房裡一片寂靜。阮青篁端着茶盤的手頓在半空,修篁這才發現母親也在門口。她的眼中沒有驚訝,隻有溫柔的問詢:“為什麼?”

“我喜歡刻傘骨,”修篁攥緊刻刀,“學堂裡的先生說,匠人是『奇技淫巧』,可我覺得,刻刀和毛筆一樣,都能寫出心意。”

顧硯辭與阮青篁對視,想起自己當年撕碎薦書的模樣。阮青篁放下茶盤,取出一卷圖紙,正是她設計的“飛天傘”——傘面繪着西洋天使,竹骨刻着《天工開物》。

“你看這把傘,”她輕聲道,“是你祖父和我用了三年才完成的。它去過巴黎的博覽會,洋人都說,這是東方的魔法。”

修篁瞪大雙眼,他從未聽母親提過此事。顧硯辭則取出一本日記,封面寫着“修篁手記”,裡面貼滿了修篁從小到大刻壞的竹骨,每根都标着日期和評語。

“你出生那天,我刻了第一根竹骨,”顧硯辭道,“上面寫着『修竹成篁』,後來發現,你每刻壞一根骨,就離自己的真心更近一步。”

修篁忽然想起,每次他刻刀劃傷手指,母親總會用茜草汁給他止血,父親則會在傷口旁刻一朵小花開導他。那些疼痛與溫暖,原來都是匠人之路的勳章。

“可是先生說......”

“先生說的是他的路,”阮青篁握住他的手,“而你的路,該由刻刀和真心決定。”她取出祖父的刻刀,刀柄上的“留白”二字已被歲月磨得溫潤,“這把刀,曾刻過遺憾,刻過等待,如今該刻屬于你的故事了。”

三日後,江南士子們奔赴考場,修篁卻坐在青篁小築的廊下,專注地雕刻着傘骨。他要做的,是一把能“下雨”的傘——轉動傘柄,竹骨間的小孔會灑出細沙,宛如雨絲。

“修篁哥哥,”阿桃的女兒小梨跑過來,“這傘能送我嗎?我想帶給學堂的同學們看!”

修篁笑着點頭,将刻好的雨絲紋路指給她看:“你看,每一道都是不同的,就像每個人的選擇。”

遠處,顧硯辭和阮青篁并肩而立,望着少年專注的側臉。阮青篁忽然想起祖父的話:“匠人最大的成就,不是做出完美的器物,而是讓器物成為他人的光。”

夕陽西下時,修篁舉起完工的“雨絲傘”,陽光透過竹孔,在地上織出細密的“雨簾”。小梨歡呼着跑進去轉圈,裙擺揚起的風,讓傘面上的天使仿佛也在雨中起舞。

修篁望向父母,他們眼中沒有失望,隻有驕傲。他終于明白,所謂匠人精神,從來不是對抗世界的偏見,而是用刻刀在偏見中鑿出縫隙,讓光透進來。

而他的刻刀,将永遠向着光的方向,刻下屬于自己的、不被定義的人生。

番外六:跨時空的傘骨

時間線:現代,青篁小築成為非遺工坊

2023年的梅雨季,“青篁小築”的玻璃展櫃裡,一柄百年前的并蒂蓮傘靜靜陳列。傘面上的西洋荷花與傳統墨竹依然鮮豔,傘骨内側的刻痕清晰可見:“舊骨承新雨,青篁待鶴歸”。

林小雨舉着手機,對着展櫃拍照。她是美術學院的學生,正在做“傳統工藝的現代轉化”課題。忽然,她聽見身後有人驚呼:“快來看!這傘骨裡有東西!”

策展人顧明遠匆匆趕來,小心翼翼地取下傘骨。在紫外線燈的照射下,竹節深處浮現出一行小字:“雲窈親啟,吾愛永寂”。

“這是......”林小雨瞪大雙眼,認出了阮留白的字迹。作為研究江南匠人的學者,她對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

顧明遠是顧硯辭的第七代孫,也是工坊的現任主理人。他取出微型内窺鏡,深入竹節内部,竟發現一卷泛黃的紙頁——正是周雲窈當年未寄出的遺書。

消息很快傳遍了學術界,青篁小築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沈家後人、曆史學者,還有一位從法國趕來的女士,自稱是當年巴黎博覽會評委的孫女。

“這柄傘改變了祖父對東方工藝的看法,”她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道,“他臨終前說,真正的藝術,是能看見人心的裂痕。”

林小雨望着展櫃裡的傘,忽然想起自己的曾祖父——那位在桃花傘鋪賒賬的書生,後來成了著名的文學家,他的處女作《傘骨上的春天》,正是以阿桃為原型。

“顧先生,”她問道,“我能嘗試修複這柄傘嗎?用現代材料。”

顧明遠微笑着點頭:“請便。不過有個條件——修複時,要保留所有的裂痕。”

三天後,修複工作在工坊的玻璃房進行。林小雨戴上3D掃描儀,細緻地記錄每一道刻痕、每一處蟲蛀。她選用了納米級魚膠,既能加固竹骨,又不掩蓋原有的紋路。

“看這個,”她指着電腦屏幕,“這些裂痕在紫外線下會發出熒光,像極了星空。或許我們可以......”

“用光纖複刻裂痕的走向,”顧明遠接過話頭,“白天是普通油紙傘,夜晚能透出星光。”

兩人相視而笑,仿佛跨越百年的匠人在對話。當最後一道膠痕幹透,新制的傘面與舊骨完美融合,傘面上的荷花竟能随溫度變色——遇雨變藍,天晴轉粉。

“就叫它『星雨傘』吧,”林小雨道,“既是對傳統的緻敬,也是新的開始。”

展覽當日,玻璃房外聚滿了觀衆。當顧明遠撐開傘,燈光模拟的雨水落下,傘面上的荷花逐漸變藍,竹骨裂痕處透出點點星光,宛如夜空中的流星雨。

人群中響起掌聲,林小雨忽然看見一位白發老人被攙扶着進來——正是沈家最後一位族長,他顫抖着撫摸傘骨,老淚縱橫:“當年我祖父毀掉的,不隻是一把傘,更是匠人的心......”

顧明遠遞上修複好的遺書副本:“但人心如水,總能在裂縫中找到出路。”

散場時,林小雨望着檐下的銅鈴,忽然想起展覽前言裡的話:“所有的修複,都是與時光的和解。我們修補的不是器物,而是一代又一代人對美好的向往。”

雨又輕輕落下,顧明遠撐開“星雨傘”,護送老人離開。林小雨跟在身後,看見傘骨裂痕裡的星光映在積水裡,與遠處的霓虹交相輝映,宛如一幅古今交融的畫卷。

而青篁小築的故事,正如這柄跨時空的傘,在時光的雨幕中,不斷吸收新的養分,綻放出新的光彩,讓每一道裂痕都成為文明傳承的注腳,讓每一次修複都成為希望重生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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