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手山芋?”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趙明煙卻毫無睡意,反複回想着譚林霜白日裡脫口而出的那番話。
最後,她轉過身看向背對自己側卧的譚林霜,伸出左腳大拇指,撓了撓他的左小腿。
“夫君,我們聊聊。”
“哎!”
譚林霜歎了口氣,徐徐地翻了個身,平躺在床。
其實,他也沒有睡意。
“我早該想到的,隻是不曾料到,祖母的動作這麼快,安排的人還是你。”
“不是我是誰?你嗎?小叔嗎?”趙明煙嗤笑了一聲。
譚家眼下除了我,還有可用之材嗎?
譚林霜雙手枕頭,沒有焦距地望着繡滿鴛鴦的承塵,别有深意地說:“小叔沒你想得那麼沒用。”
“他……”
譚林霜的瞳孔收縮了幾分,戛然而止,亦欲言又止。
此刻他的眼中,充滿恨意,但神情卻極為諷刺。
不過趙明煙沒有看清他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現下隻有我們二人,你可以細說一下,為何把這件差事比作‘燙手山芋’了吧。”
“我倒覺得,臨危受命更為合适。”
她又小聲嘀咕了一句,神情略顯得意,但又不完全是沾沾自喜,還夾雜着一些隐憂,一些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
譚林霜淺淺一笑,“既是臨危受命,更是燙手山芋。”
唰——
趙明煙一腳踹向他的小腿,嗔怪道:“有屁快放!再磨磨唧唧,公雞都要打鳴了。”
譚林霜哭笑不得,用另一隻腳揉搓着被她踹過的地方,緩緩開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姑母已把這門生意給做起來了,與其不聞不問讓旁人白撿便宜,不如我們自己撿起來做大做強。”
“況且,隔行如隔山,我們家對于蜀錦生意,一直不曾涉足,眼下,這門生意就擺在面前,有錢不賺王八蛋。”
“所以,祖母叫你去代替姑母把這門生意繼續做下去,确實算得上臨危受命。但……”
他陡然話鋒一轉,轉過身面向她側卧,眸光深邃又犀利,宛如黑暗中的螢火蟲,讓趙明煙瞬間集中注意力,等待他的下文。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來,你算是搶走了姑母的心血,她數年來在貞節堂種下的果實?”
“我姑母這人,挺記仇的。”
末了,譚林霜又低聲補充了一句。
趙明煙一怔,她還真忽略了這個問題。
她撓了撓臉頰,“我看過,南宅的圍牆還是挺高的,像姑母那樣的弱女子,應該爬不出來。”
“咳!”
譚林霜啞然失笑,很快又恢複正色,繼續說道:“這是其一,其二是,你貿然取代了姑母,貞節堂的人能接納你嗎?即便你是她的侄媳。”
“這門生意能做起來,全靠那些節婦織錦,若是他們不幹了,不再産出蜀錦,你還做什麼生意?”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所以祖母挑中了我,而非小叔,因為我是女子。”趙明煙說道。
這“其二”她是想過的,别說譚墨香與譚家這種複雜的關系,便是沒有這層關系,突然換一個掌事者,下面的人也沒法一下接受或适應。
除非像竹林商行那樣,已然形成定期輪換的習慣,才不會産生抗拒。
所以,相較于譚墨竹那樣一個口碑不佳的男子,趙明煙這個新婦更适合取代譚墨香。
但除了合适…趙明煙又道:“這也是祖母對我的考驗吧,如果我連這個燙手山芋都能接穩,要協管商行事務,肯定不在話下。”
“聰明!”
譚林霜莞爾誇贊,擡手點了一下她的圓鼻頭,而後便複又仰躺,暗自腹诽:祖母可舍不得她的寶貝兒子吃苦,那幫節婦可不是好相與的對象。
“今日你與那位顧堂主接洽,對方可有向你詳細介紹現下的生意情況?”
趙明煙點點頭,也翻身平躺。
“講了,但不詳細,不知是本身就不太清楚,還是不願說太多。”
回想着今日那場短暫的會面,趙明煙蹙起了娥眉,“偌大的貞節堂,怎麼讓一男子在管?”
譚林霜未置可否,“顧堂主算是本地名流,那間貞節堂雖是官府出資建立,但後期的花銷,多以民間捐贈為主,而顧堂主正是最大的捐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