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阿桃說的是真的嗎?”
送走阿桃後,一直在旁邊悶頭給二人添茶、拔除櫻桃果柄的小燭,終于拿起面前的一盞溫茶飲盡,而後便搓着兩條胳膊蹙眉看向趙明煙。
“姑爺…不是人?”
回想着阿桃說這話時的語氣神态,她不由打了個擺子。
趙明煙卻是啞然一笑,“鬼魂我沒見過,殘魂更沒有,我隻知道,譚林霜有血有肉,是個活人。”
“那為何阿桃會那樣說?”小燭不解。
趙明煙頓了頓,然後問她:“假如某天,我發生了巨大變化,譬如…不再吃肉,鬧着要束腰纏足,你會如何想?”
“患上大病了吧?”小燭脫口而出。
“唔?”
說完,似是抓住點什麼頭緒,努起了嘴。
趙明煙見狀,展顔一笑。
緊接着,她的眸光一閃,意味深長地說:“這些改變,隻有身邊的人才看得出來,才會察覺有異。”
“阿桃自幼跟在譚林霜身邊,對他的改變看在眼裡怕在心裡,那祖母呢?”
眸光閃完,趙明煙的眼神變得深邃……
“祖母,驚蟄将至,是陽氣發生的時節,宜潤燥、養肝、健脾,所以我特意吩咐東廚為你熬了一碗銀耳百合梨羹,你快趁熱嘗嘗。”
翌日清晨,用過早膳後,趙明煙沒有像往常那般逛園子消食,而是徑直來到東廚,親自挑選了一些食材,讓下人熬煮。
一旁的小燭把碗呈到範文瀾面前後,不忘補了一句:“食材全是小姐親自為老夫人挑選的,連梨都是她削的,一直注意着火勢,不敢離開半步,生怕熬過了頭,就黏糊了。”
“煙兒你有心了!”
範文瀾笑着接過碗,吹了吹上面的熱氣,拿起勺舀了一點嘗了嘗,“唔…稠而不粘,甜而不膩,甚好。”
趙明煙乖巧地說:“祖母若是喜歡,我天天給你做,其他我不會,但對飲食可是手到擒來,我還會做雲片糕呢!”
“呵呵呵…難怪你把自個兒養得這麼好。”範文瀾笑着說道。
“祖母,今日你要去巡視商行嗎?”
趙明煙坐到了她身旁,眼巴巴地瞅着她,“上回隻是走馬觀花,好多租賃出去的鋪子都沒進去瞧上一眼。”
“出嫁前,我曾聽聞,咱們這兒的竹制茶器全縣第一,那日匆忙一瞥,發現竹笆街上也有一家賣竹制茶器的小店,我娘的茶具大多以瓷器為主,便想買一套竹制茶器與她一試。”
“你是個孝順的孩子。”
範文瀾沖她颔首笑笑,又拿起勺舀了一口羹,緩緩說道:“那日才查完帳,這月我本不打算再去商行的,以免那幾個二朝奉心生介懷,我是東家,不是掌櫃,巡視得太頻繁了,感覺不信任他們。不過嘛……”
她又埋首吃了一口羹,眼珠子稍微一轉,等她擡起頭來時,又是慈笑滿面,“既然是我的煙兒想去商行再逛逛,我豈有不做陪之理?”
“林兒身子骨不好,宜靜不宜動,往後煙兒若想去竹笆街遊于肆,來找我便是,我這把老骨頭現下還能折騰。”
“祖母老當益壯,精神頭比我娘還足。”
趙明煙莞爾起身,跪到她面前幫她捶腿,“夫君這病,大夫可有法子?”
範文瀾眉頭一皺,口吻略重:“全是群庸醫!”
“請過京城的大夫來為他診治嗎?”趙明煙揚起了頭。
範文瀾颔首,“找過,都說是受驚過度,引發了郁症,起初啊,意欲食複不能食,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後經紮針、吃藥,總算能正常食卧行,但心病當需心藥解,他爹娘已去,這心病……”
她搖了搖頭,眉頭鎖得更深,讓原本氣色紅潤的面龐顯出了幾分老态。
“倘若你們能有孩子,想必能彌補這份遺憾吧。”
沉默片刻,她握住了趙明煙的雙手,言之切切。
“爹娘沒了,但自己能當爹,興許可緩解他的郁症。煙兒,靠你了!”
她重重地拍了拍趙明煙的雙手。
“祖母,說來不怕你笑話……”
趙明煙娥眉微蹙,面露苦笑,“夫君這身子骨,在房事上還是…我自然想盡早誕下一子,可日月入懷這種事,沒法光靠我一人努力。”
“阿嚏!阿嚏!”
此刻,書房裡的譚林霜,莫名打了兩個大噴嚏,當即便覺後脖子汗毛直立。
他搓了搓後脖子,喃喃道:“我總感覺有人在背地裡說我壞話。”
“少爺,養濟院的收養名冊拿到了。”
就在這時,阿筠走了進來,将一本冊子放于書案,又道:“老夫人又帶着少奶奶去商行了。”
譚林霜似乎并不意外,“看來她沒有在東廚白忙活。”
微一勾唇,他随即問:“我那位好叔叔最近有何動靜?”
阿筠說:“他這幾日總出城,但每每過了石河堰,總會跟丢,不知走了哪條小路。”
“鬼鬼祟祟,定然不是幹什麼好事。”
譚林霜冷哼一句後,吩咐道:“找人去跟丢的地方再找找,看有沒有适合金屋藏嬌的宅院。”
“少爺是懷疑……”阿筠沒敢問出來。
譚林霜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狗改不了吃屎。”
随後,他翻開了那本名冊,仔細查看。
明代繼承了元代的養濟院制度,洪武元年,朱元璋下诏:“鳏寡孤獨廢疾不能自養者,官為存恤”(摘自《明太祖實錄》卷34)。
洪武五年又下诏,“诏天下郡縣立孤老院”,不久後,孤老院改名為養濟院,其收養對象為:“民之孤獨殘病不能生者,許入院。”
自此,明代的養濟院制度正式确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