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曲由輕緩漸轉铿锵,烈如深海咆哮,激蕩透骨。
傀儡人方陣整齊劃一地從治療艙裡走下,身上導管就像木偶的提線,操縱着它們從四面八方朝三人湧來。
他們退回樓梯間,姜花把透明合金門關上,暫時擋住傀儡人的進攻。
傀儡人瘋狂撲在透明合金門上,像應激蜂群般蜂擁而至,在門上大張着嘴涎水四溢。
“指揮官大人,我們就要死在這兒了。”姜花望向一号,眸色深深,“臨死前,您能告訴我監察之眼到底是什麼嗎?”
“我曾想過要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裡。”一号捂着他的腹部,微弓着腰,眉心皺起,冷汗直冒。
姜花去扶着他:“大人,您怎麼了?”
“可惜它比我先死。”一号推開她,眉宇間流露出罕見的滄桑,“那就告訴你們,讓多幾個人一同祭奠它吧。”
“七十年前,基地剛建立之初,城内污染物還沒有完全清空。有一天,突然有警衛報告稱,他看到指揮部裡的天頂吊燈會眨眼。大家都以為他産生幻覺了,然而,聲稱看到吊燈眨眼的人越來越多。”
“當時的一号指揮官迫于輿論,集結兵力摧毀吊燈。衆人齊聚大廳舉起武器時,幾十盞天頂吊燈齊齊睜開了猩紅之眼。
再場的所有人目睹了猩紅之眼,竟然都開始哀嚎哭訴自己的罪過。他們聲稱自己是罪人,要消滅罪惡,緊接着齊齊掉轉槍口,神色虔誠地對準自己的額頭,最後整支部隊……死于自殺。”
“我記得一部經文裡說過……‘南閻浮提衆生,起心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蘇葉低聲感歎道,“人活在世上,時刻造作貪嗔癡種種惡業,誰能無罪?”
姜花反駁:“就算人皆有罪,可以忏悔罪過,也可以改正和盡力彌補罪過。如果隻能通過消滅生命的方式來消滅罪惡,那也太過極端。”
“是嗎……”蘇葉神色莫辨,不置可否。
一号繼續說道:“在場的隻有一個人活了下來,就是當時的一号指揮官。”
“猩紅之眼的存在成了絕密。從此沒有人再看到吊燈眨眼,也沒有人知道猩紅之眼去了哪裡。隻有曆代的一号指揮官知道,猩紅之眼成了監察之眼。”
姜花:“它們蠱惑了當時的一号?”
“不,它們說服了他。”
姜花忍不住腹诽,說服不就是另一種形式的蠱惑?
“它們聲稱自己曾沐浴在邪神之眼的注視下,因此悟得一絲裁決神意,任何罪過和秘密都無法逃脫它們的眼睛。它們願意為人類服務,滌淨人類罪惡。”
“監察之眼竟是邪神的污染物,基地居然在污染物的裁決下運轉了幾十年,真是諷刺。”姜花又問,“那它們為什麼突然死了?”
“它們死于兩天前的一次監察。奇怪的是我居然不記得那次監察中發生的任何事情。”
姜花感歎:“這種污染物,死了也好,留着也是禍患。”
“你錯了。”一号的聲音忽然變得遙遠,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懷念,“如果沒有它們,基地早在幾十年前就會被蛀蟲和叛徒給搬空了,人類會早早地滅亡在自己犯下的罪惡裡。”
咚咚咚——
合金門在傀儡人的猛烈攻勢下,開始裂開道道蜘蛛網般的紋路。
他們的最後一道防線就要被攻破了。
“來吧……就算是死,我也要在戰鬥中死去!”姜花緊握住沒有子彈的手槍,準備用槍托能敲死一個就是一個。
一号掏出上衣口袋的手雷,握在手裡,随時準備拔掉保險栓。
蘇葉神色淡然,綠眼眸中看不出情緒。
門破,傀儡人洶湧而入。
姜花正準備沖上前去。
無數道銳利光刃憑空出現,組成一道嚴絲合縫的巨型光牆,像絞肉機般高速旋轉,所到之處,傀儡人轉瞬被絞成肉泥,稀稀拉拉掉落在地。
光刃以光速奔襲過整座大廳,傀儡人被絞得一個不剩,隻留下四處飛濺、鋪滿地面的厚厚肉泥。
場面令人極度不适。
但姜花和一号沒來得及在意這驚悚的場面,更加讓他們感到震驚的是,這些光刃竟然源自身旁的蘇葉。
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力量?
姜花驚問:“你……你到底是誰?!”
一号歎道:“你果然不是七号。”
他又對姜花說:“你也不是守門人03吧。”
姜花張了張嘴,頓了一瞬,才回答:“我不知道。”
"我說出了我的秘密,該你們了。"他目光如刀,"你們是什麼人?來幹什麼?"
一号不斷流着冷汗,汗水滲進密密麻麻的傷口裡,一定很痛。但他的神色依然堅毅。
蘇葉挑眉笑了笑:“長官,等出去了我們就告訴您。”
此時鋼琴聲戛然而止,四周靜谧一瞬之後,整個機械子宮裡忽然傳來劇烈震顫,震顫像籠罩了天地一般無處不在。
在守城巨人龐大身軀内,他們就像三個虱子處在鋪天蓋地的不詳震顫裡,馬上就要被捏死了。
“快走!!”
三人連忙沖出治療區,蘇葉熟悉這裡的每一處構造,很快找到一處地方,這裡的防護鋼闆相對薄弱。
高能光刃槍林彈雨般持續攻擊薄弱處,然而,守城巨人身上的防護鋼闆是用星際時代遺留的巨型星艦甲闆改造而成,密度和硬度等等指标都堪稱頂尖。
光刃的襲擊隻能一點點侵蝕和溶解這些厚厚的鋼闆。
無處不在的震顫覆蓋了守城巨人的每個角落。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蟲群爬動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籠罩而來,無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