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諾盯着屏幕良久,最終還是劃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赫爾墨斯慵懶卻不容拒絕的聲音:“過來一趟,我在‘光庭’。”
沒有多餘的解釋,電話随機挂斷。這一刻,祁諾如同被絲線牽引,不得不踏入某個未知的劇本。
“光庭”是A市最負盛名的名流俱樂部,此刻正舉行着一場隻對上層社會開放的舞會。
祁諾抵達時,夜色尚未完全褪盡。
那座“懸浮在雲端”的玻璃穹頂,仿若豢養仙雀的水晶鳥籠,奢華耀眼。
那是上流人士為加冕等級所築的殿堂,它映照的不是天光,而是階層審視的冷光。
門口早已有人等候。
祁諾沒有多問,隻是被引入一間布置考究的鏡室,柔光灑落,室内的每一寸都經過精心打磨。
有人替祁諾換上白色西服,冰冷的紐扣緊貼胸膛,剪裁精準得近乎苛刻,勾勒出他略顯清瘦卻挺拔的身形。
祁諾立于鏡前。
他的眼眸是罕見的藍綠色,好似翠光沉入藍淵,一眼望去令人過目難忘。
然而,鏡中人影再清冷矜貴,卻像是某種與自己無關的存在。
祁諾知道,他并不屬于這裡。
這樣奢華的服飾,每一寸都像是枷鎖,将他囚禁在無形的框架之中。
可他已無路可退。
祁諾推門走入會場,酒精與香水交織成一層柔豔的霧。
燈光如水流轉,在每張精心修飾的臉上投下搖曳不定的光影。
他的眼中有一瞬的迷茫,随即被冷靜掩蓋。
這裡的每個人都帶着精緻的面具,那些面孔優雅得近乎完美,卻在細微處顯露出冰冷的計算。
那些除了财富以外的東西,不容被忽視的支配、權利、欲望,讓這場舞會變得不止是娛樂,而是某種更深層的角逐,暗潮洶湧,危險潛藏。
而赫爾墨斯正在人群的盡頭,目光穿越層疊人潮,靜靜落在自己身上。
祁諾下意識地想走過去,腳步剛動,卻被人攔住了。
擡眼,是一個陌生、輪廓俊朗的男人。
他穿着剪裁得體的灰藍色西裝,唇角挂着溫柔的弧度。
“第一次見你。”陌生人語氣低緩,仿佛不經意地開場,眼神卻分外專注地鎖定祁諾,“想喝一杯嗎?或者……我們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
祁諾微微偏頭,在他眼前,那層透明的界面悄然浮現,淡金色的數字在男人頭頂緩緩展開——
【财富值:119,874,220】
數字在他眼底靜靜跳動,炫目得讓人一瞬失神。
然而幾乎同時,像是氣味…
又像是更深層的感知。
财富的光芒之下,某種陰影正在緩慢湧動。
祁諾的瞳孔微微收縮。
除了财富的數字,這個人周身還彌漫着一種令人不适的氣息。
那是一種發酵着腐爛的“低價值感”,混雜着欲望、暴戾、空虛,像一灘精心遮掩卻依舊溢出的污泥。
如果用肉/眼去看,他完美的無懈可擊。
但若用感知去觸碰,便會發現那表象之下,藏着破碎、病态與難以挽救的堕落。
祁諾心中微微一震。
他意識到,自己所能讀取的,并不僅僅是财富。
更深處的,一些人性裂縫裡的自我腐敗,也在某種程度上被他窺見了。
而這一切,也是異能賦予他的力量嗎?
——“這世上最沉重的,不是财富數字,而是你将用它,看穿所有關系,直到再也不敢交付自己。”
——“當然,并非所有低值之人都不值得注視,正如并非每個高價标簽下,都藏得住靈魂。”
…………
赫爾墨斯曾經說過的話,祁諾當時并未真正明白,直到此刻,那些話語如寒光般,在意識深處緩緩鋪開,令他無法回避。
“怎麼?”陌生男人察覺了他的遲疑,微微俯身,聲音壓得更低了些,“這裡的人都很無趣,我保證,我能讓你今晚過得有趣一些。”
像毒蛇在耳畔吐息。
祁諾眼底冷意流動,他不由蹙眉,剛要拒絕,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便越過他的腰肢,穩穩地将他攬入了懷抱。
是赫爾墨斯。
他動作從容,卻帶着一種不容置喙的占有意味。
手掌貼在祁諾的腰側,隔着布料傳來輕微的熱度。
赫爾墨斯微微側身,漫不經心地打量了那個男人。
“抱歉,他和我一起來的。”
那聲音不高,卻仿佛在舞池上方投下了一道無形的界限,清晰地劃開了距離。
祁諾怔了一下,就要後退,卻被赫爾墨斯不動聲色地扣緊了腰。
“放松點。”赫爾墨斯的聲音像是某種低頻誘惑,染着一絲輕佻笑意,“甜心,你難道不是為了跳舞才來的?”
那男人聞言,笑容僵了一瞬。
但很快又恢複得完美無瑕,輕輕舉杯,做了個禮貌的退讓手勢,轉身隐沒進了人群。
甜心?……!
啊!甜……甜不死你!
祁諾瞪大了眼,氣得想跳腳。
還來不及原地炸毛,腰間一緊,赫爾墨斯已經帶着他一個旋步,滑入了舞池深處。
“别對那些人浪費時間。”
赫爾墨斯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落下,“他們身上有的,不過是你最不需要的東西。”
祁諾皺了皺眉,臉頰稍紅,撇嘴道:“誰鳥他們啊,你下次再這麼開場,不要怪我管不住拳頭。”
他的語氣不悅,指尖卻不自覺收緊了一分。
人群在旋轉,燈光在晃動,他們越貼越近,暧/昧的溫度不斷攀升。
他本能移開視線。
下一刻,意識如暗流被撕開裂縫。
霓虹燈光褪色泛白,好似泡在糖液裡的殘骸,明亮中透着一股隐秘的腐甜。
舞池邊的笑聲扭曲成某種潮濕的低語,轉瞬之間又歸于平靜,像什麼都沒發生。
祁諾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這座流光溢彩的“光庭”,遠比他看到的,還要肮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