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下的舞步随之慢了一拍。

赫爾墨斯察覺了他的異樣，微微收緊了扣在他腰際的手，低聲道：“别走神。”

祁諾眼睫輕輕一顫。

赫爾墨斯身上的氣息冷冽卻異常真實，像是沉入冰海中的一線火光，令他感到安全。

祁諾不再别扭，将自己重新交付到了赫爾墨斯手中。

舞會還在繼續。

黑白交織的禮服、香槟的氣泡與低語的笑聲漸漸交疊成流光溢彩的幻境。

一切變得完美無缺。

直到一股冰冷的力量如蛛網盤踞，從背後蔓延而來。

祁諾的後頸被猛地鉗住。

觸感輕柔卻無法擺脫，像絲綢包裹的鋼索，将他桎梏。

祁諾微微一驚，愕然擡眼。

赫爾墨斯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緩緩自黑暗深處脫殼而出。

她穿着黑色漆皮女王長靴，禮服剪裁誇張妖冶，身後曳着一串雪白的紙質合同鍊尾裙。

每一次拖行，空氣中就響起刺耳的“沙沙”聲，如同無數隐形債務在耳畔哀鳴。

頭頂的王冠嵌滿金屬質感的利率符号，折射着詭異的冷光。

她的笑容妖冶而張狂，像在一片華麗帷幕後，揭開了一口深不見底的黑井。

隻見她輕輕擡手，優雅一揮：

“信用剝離領域——負值舞廳。”

下一瞬，整個舞池被一隻無形之手碾碎了原有的秩序。

香槟泡沫在杯中靜默破裂，燈光在空氣裡變得陰翳，人群的笑語倏然低啞，像被扯入一場集體的夢魇，逐漸扭曲，揉碎又重塑。

空中湧現出無數破裂的數字标簽，像斷裂的水晶挂墜，飄零在每一位賓客周圍。

那些曾高高在上的權貴賓客臉上浮現出光标一樣的數字串。

緊接着一聲“嗤啦”，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從他們身上撕扯下來——那是屬于他們的“信用标簽”。

祁諾震驚地看着那群衣冠楚楚的人開始崩潰。

越是身份顯赫者，越率先從體面之殼中剝落。

有人頸部抽搐，腦袋以詭異角度歪向一邊，臉上裂開一條笑縫，露出裡面不斷翻滾的賬單碎片；

有人皮膚開始剝落，底下卻不是血肉，而是一張張标注“未償清”字樣的銀白貼紙，如鱗般覆蓋全身；

還有人四肢反折，指節暴長，嘴裡卻吐出流水賬般的數字和歉意，一邊爬行一邊乞求“重置信用評分”。

他們如夢中惡物般遊移于光庭中央，尖笑、扭動、哭喊，像是被從内部抽空，所剩不過一紙債軀。

而她踩着破碎的光影，一步步向祁諾而來。

微微欠身，動作優雅得近乎禮儀，紅唇彎起一個從容的弧度。

“交換舞伴……不也是遊戲的一部分嗎？”

聲音纏綿悱恻，像是糖衣下包裹着毒液的利刃。

幾乎不給人反應的餘地，對方将他半攬進自己幽暗的節奏裡。

指尖觸及的瞬間，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血脈逆行，像極細的刀鋒，在無聲地雕刻他的知覺。

界面靜靜彈出——

【靈魂債簽約意向：1.2%遞增】

速度之快，遠勝于先前任何一次。

而在她眼底深處，那種侵蝕一切的饑渴與貪婪，終于毫無遮掩地顯露出來。

“别怕，親愛的，我是索瑞娅，你最親密的舞伴…”

她低聲呢喃，吐氣如蘭，“在這裡，幸福……是可以分期付款的。”

祁諾的瞳孔驟然收緊，眼底浮現出詭異的光澤。

索瑞娅的幻象，在他眼中，開始細微地龜裂——

那光鮮的表象之下，藏着數不清的債務陰影，像無數藤蔓，糾纏着每一個沾染她氣息的人。

【檢測到：高級精神操控——幸福幻覺·分期模式】

【提示解析中……】

系統變得冰冷而機械，祁諾感到一陣刺痛般的暈眩。

這一瞬，他不隻是看到數字，還看穿了更深一層的東西。

——索瑞娅賦予的“幸福”并非自由滋養的果實，而是被囚禁、被标價、被層層按揭的幻象。

而下一秒，他突然什麼都看不見了。

感知被掐斷，像神經被一刀切斷。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能量的回響。他成了一個“正常人”，卻異常得近乎空殼。

異能、直覺、靈視，全數歸零。隻剩下死寂與冰冷，仿佛被世界中徹底剝離。

而索瑞娅正一步步逼近，她的指尖緩緩勾過祁諾的手腕，笑意豔麗而病态。

“來吧。”

她低語，像一曲慵懶而緻命的誘歌，“與我共舞，簽下契約，贖回你的夢想。”

祁諾劇烈搖頭，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呼吸越來越急促。

他感覺自己被扯入一個失衡的價值漩渦。

他什麼都判斷不了，善惡、真假、抉擇都成了霧。

而就在這時，一道灼目的銀白光芒驟然劈開長夜，光輝如怒潮席卷而來，直斬索瑞娅的王冠。

她眼神一凜，偏頭閃避，将祁諾拽到身前，尖笑着退後半步，卻仍被那束光擦過肩頭，發尾瞬間焦灼成灰。

赫爾墨斯的黃金權杖無聲降臨，權杖之上，兩條金蛇盤旋纏繞，蛇眼中燃燒着寒烈的蒼藍光。

權杖重重擊落地面，一聲低沉到震碎靈魂的轟鳴炸裂開來！

———【俄耳甫斯詠】。

刹那間，蛇信輕吐，迅疾如電。

無數蛇影自權杖盤旋而出，鱗紋瑩白似月，流動着象征古神秩序的星芒神紋。

它們在空中交織出神谕般的圖騰陣列，與那一首死神都為之落淚的詠歌共鳴為網，瞬息撕裂四周幻象。

赫爾墨斯款款走來，銀光流轉，他的眼神冷而利，如雪夜之刃。

薄唇微挑，勾出一絲鋒利的冷笑。

“欲望上的蠕蟲，放開你令人作嘔的手，趁我還未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