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的戰船叫纜樁為“将軍柱”，殷淩是戰将出身，對這些自然熟悉。

“皇姑難道不也是皇宮中的親王出身？你能站得，朕自然也能站得。”殷君娆并不服輸地反駁着。

趁着海風微弱的空檔，殷君娆好不容易拉着船邊站到了纜樁旁，這才發現殷淩在剛才的勁風之下，居然雙手空懸，并未倚靠任何木樁繩索。

她雖想與之較量，但奈何身體實在懸殊，不得不扶着點将軍柱。

“本王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被趕到比庸陵還要偏遠的蠻部征戰去了，鳥雀豈能與鷹隼相較？不自量力。”

殷淩毫不掩飾的嘲諷着身邊的殷君娆，絲毫不疑隻要自己輕輕一推，殷君娆就能從甲闆上狼狽地滾落。

殷君娆不想與她逞口舌之快，眼看着雲朵随風而去，撥雲見月船舶行駛到了彎月之下，便迂回道：“皇姑不是叫朕來賞月嗎？說這些恐會失雅興。”

借着月光，一直謹慎地盯着攝政王的殷君娆這才看出，殷淩身着的那件麻利的常服居然是件戰衣。

衣服布料不錯但并不算華貴，與她平日裡愛穿的金絲蟒袍截然不同，幾乎沒有繡樣，甚至衣領袖口處還有些破損的痕迹。

“你身為皇帝，可知道冬嶽的戰士們怎麼打水戰嗎？”殷淩略帶着輕蔑的發問，并不理睬對方說的失興，反而是帶上了與往日不同的感慨之色。

殷君娆不知，她也不敢知曉。

在身為帝姬的時候，生怕搶了嫡姐的太子風光，她隻能裝聾作啞，在被頂上了皇位之後，更是如履薄冰，看個書都需要打掩護。

在得到殷君娆不為所知地搖頭後，殷淩似是更加滿意。

她連眼皮子都懶得擡起看那小皇帝，像是聽見了極其可笑的言論一般，嘴角挑起一抹譏諷的笑，“是，當皇帝多輕松，隻用放放權給我這種人就夠了。”

洶湧的海浪拍打着船身，殷淩的話轉而變得嚴肅，“第一步就是要防暗招，敵軍會在戰船的船底放着些石頭鍊子，要是撞上了船身一漏水，整一船的士兵都會遭殃。”

“再就是要防着那些明刀，比如投石車，除了毀船之外，要是扔的準一點，更會把人的腦袋砸爛，我副将的腦汁就濺在過我這身衣服上。還有綁上棉布浸了烈酒的火箭，相互打來射去，便是在水上都能看見火光潋滟。”

“最後除了這些普通的打鬥，還要考慮戰場，林中有虎豹豺狼，水中自然也有水龍猛獸，人追着人打來打去，有時也會被待餐餓鬼虎視眈眈，坐收漁翁之利。”

殷淩低垂着頭，看着那層層翻湧的浪花，說着自己往年的經驗之談。

她何曾不是溫室燕雀，何曾不是跨越龍門的池中錦鯉，卻腳踩着戰船馬鞍，被迫變成了海中困獸。

殷君娆本就知道她叫自己來定是心懷不軌，卻見她這身打扮穿着，又感慨萬千的模樣更覺不對，她可不覺得殷淩是那種望着景色會吟詩一首的閑人雅客。

直覺告訴她，殷淩這樣反常，才更像有大事将近。

“皇姑前身是護國大将軍，為冬嶽征戰，着實辛苦。”殷君娆配合地回複着，看着殷淩仍然神色依舊，不禁多問，“但皇姑不是說有要事要報于朕，不知何事？”

閻王讓你五更死，你卻自己上趕着不想多活，三更便要自尋死路。

殷淩搖搖頭，眼睛裡流露出藏不住的激動與輕蔑，好似經曆過百戰生死，站在她的将軍柱前，着着她舊時的戰袍布衣，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當攝政王尚且已經萬人之上，做皇帝不知會不會把天看得更高，把船行的更遠。

“千雪帝姬天資聰穎，這一路上無數官員向本王提議想要扶持千雪登基。”

殷君娆扶着将軍柱的手随之一緊。

雖然早有防備，但聽到殷淩這樣毫不避諱堂而皇之地說出口，心還是跟着揪起，眼神中的疲憊此刻被心中騰起的怒意悉數掩蓋。“哪些官員敢出此狂言？簡直荒謬。”

卻隻見殷淩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所有。”

伴随着逐漸淩厲的海風，她那臉上漫不經心的神色又多了些帶着野心的邪笑，“而且本王也覺得此事甚佳，所以今夜特意相勸于陛下……退位讓賢。”

“大膽！”還以為又是一陣唇槍舌戰，卻不想殷淩直接向她表明了自己的謀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