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府邸夜裡燈火如晝,開着一扇漆紅朱門,等待主人的到訪。
黃管家行色匆匆跨過門檻,向後招手令小厮上前搭把手,見小魚兒等人臉色凝重,溫瑜則昏迷不醒,他趕緊讓人去找大夫。
“夜裡寒氣重,各位請先進府内歇息吧。”
黃管家目光一頓,他神色驚訝,望着戴頭紗的阮歡棠,嘴唇嗫嚅。
他頭一次見,督主帶個女子回府,此女究竟何許人也。
小魚兒先行一步,卻在門前止住腳步,小錦鼠也有所察覺,他退了半步,似若平常與黃管家道:“娘子一路辛苦,現在便備些熱水,找人來伺候洗漱。”
阮歡棠睡眼惺忪,薔薇花紋的頭紗雖輕薄,但她初次戴不适應,仍有些透不過氣,打起了瞌睡。
恍恍惚惚地,阮歡棠與小錦鼠擦肩而過,一道跟黃管家進了府邸。
角落内,有人注視着門口幾人動向,正要蹑手蹑腳離開,他衣領一緊,緊接着整個人像小雞崽似的,被提領到半空。
“你這小乞兒在這偷偷摸摸做什麼?!”
小錦鼠兒神色嚴肅,晃了晃那髒兮兮的小崽子。
“略略略。”
小孩非但不怕,沖他扮鬼臉,突然伸脖一口咬住他手腕!
撕扯的痛楚劇烈,猛遭一狠咬,小錦鼠直抽冷氣,松開了攥住小孩的手。
小孩雙腳亂蹬,從小錦鼠手裡掙脫,賊溜地沖進夜色之中,一眨眼,小孩沒了影,再也尋不見任何蹤迹。
廂房外。
大夫歎氣搖頭,他滿臉無奈,提着藥箱走下小階梯,黃管家焦急吩咐下人:“快去請胡太醫!”
忽然,一聲下人的驚呼傳出廂房。
“老爺他醒了!”
燈燭滴下一行蠟淚,廂房裡暖柔的燭光照人心暖洋洋,樸素典雅的陳設泛層暖意柔光。
下人們默契的噤聲,小魚兒不可置信緩緩從黃花梨木椅起身。
全部人的目光凝聚于床榻前,二人的身上。
阮歡棠轉着眼珠子,睜大的杏目茫然,她的手腕被隻玉手緊緊攥住,方才她好似聽到一聲‘别走’。
目光沿着那隻玉手一路下滑,她轉過頭,錯愕見溫瑜坐起身,他眼裡布滿血絲,一雙眼像看待獵物般,緊緊盯着她。
她吓了一跳,掙了掙那隻手腕。
他心裡湧現無數道模糊的聲音,扭曲興奮的發出歎呼,“好香,好美妙的氣味。”
那一道道聲音勒令他不要放她走,驅使他的行動。
“不許走!”
溫瑜冷喝一聲,他微蹙眉間,卻倏忽閉目倒下,攥住阮歡棠的手無力地松開。
衆人心思各異,小魚兒擔憂的立在床榻一邊,不時的問下人:“胡太醫來了嗎?”
下人搖頭。
黃管家帶來兩個丫鬟,着她們去扶阮歡棠沐浴安置。
黃管家:“娘子,這是我從其他府邸要來的丫鬟,她們可供你随意差遣。天色不早,娘子就寝休息吧。”
阮歡棠點頭,她待在這兒也沒什麼用,倒會礙事。
一個丫鬟扶住她手腕,一個則虛攬她腰身,她一步三回頭,心裡還是擔心。
外面等候的幾名丫鬟分好隊形,提燈的兩名丫鬟走在前頭,她們護在阮歡棠左右,踏進了朦胧的月色中。
“月兒彎,月兒圓,月兒升,月兒落……”
“月亮娘娘來了,我的小少爺怎麼還不睡呢?”
一首古老的童謠從遠及近,像母親溫暖的手,拂過溫瑜耳畔。
他撐起沉重的眼皮,熟悉的聲音随即傳來,“來!上來!我的小雛鷹,就該翺翔天際!”
是…是阿爹的聲音……
将軍府一角,稚氣的孩童頭戴幅巾,歡笑着撲入高大男子的懷抱,他臉上洋溢開心的笑容,坐在父親肩膀上,揚着手裡的紙鸢,想象自己是天空中迅猛的黑鷹。
“飛咯———”
不遠處,坐在石凳上的一位婦人放下竹簡,她笑臉無奈,“就知道玩,夫子布下的課業完成了?”
“還有劍術也可練過了?”
嘴上是這麼說,阿娘拿着繡帕溫柔地擦拭他臉頰,“嗯,我的兒就該漂漂亮亮,幹幹淨淨。”
“不然,就是髒兮兮的大将軍了!”
“兒子髒兮兮又如何,兒子做定了精忠報國的镖旗大将軍!”
父親放下自己的親兒子,轉身隻顧哄妻子開心,隻叫兒子一邊玩去。
溫馨的一幕漸漸淡去,沖破天際的火光撕裂萬裡晴空,将軍府一片混亂,士兵兵刃無情地刺穿府内下人腹腔。
霎那間,遍地橫屍。
“陛下聖谕!溫氏參與亂黨謀逆之行,速速查抄溫家!若有違令者,格殺勿論!”
府内人人自危,驚惶四散而逃,一仆從慌亂間,将禦賜的尚方寶劍摔落,劍鞘四處裂開,斷裂成兩半,劍身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