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光景如同泡沫轉瞬即逝。
沉悶的灰暗籠罩天空,黝黑的地牢内,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一夜過後,天空放晴。
灼日照在孩童小小的身子上,他抱着斷劍,一睜眼,父母緊緊阖目,屍身早已僵冷。
父母緊擁對方,他們懷中飄出一張血紙,二人腳前,鑲金酒杯散發刺眼火彩光芒,裡面已無鸩酒。
淚珠一顆顆湧出他的眼眶,晶瑩剔透的淚珠濃縮着一幕幕過往畫面。
淚水淌過他唇下小痣,他嘗到了悲痛的苦澀味。
一個決策深埋心底,他緊握尚方寶劍,藏好血紙,滿是淚水的眼眸堅韌。
直到,那日遊行于禦街,去往法場,天子步辇就在後頭,他知道,他的機會有了。
押送囚犯的主将曾是阿爹部下,他苦苦哀求,甚至以恩挾報,對方眼裡含淚,猶豫再三仍然萬分動容。
主将用劍劈開他身上枷鎖,他暫時擁有了自由。
強壓下心中哀痛,他忍住淚水,望着圍觀的百姓們,周遭一切事物沉寂。
他誠摯一拜,揚聲:“溫瑜在此懇求諸位,讓瑜一條生路!”
百姓們皆受過溫家恩惠,他們看他的目光無不憐惜不忍,退出幾丈之外,讓出一整條無阻道路。
他跳下囚車,直奔大道盡頭。
不到半步,有名小将揮劍攔下他,“主将心慈,可你的部下卻會受你牽累!導緻家破人亡!你視你的部下如草芥?”
主将下馬護在孩童身前,他彎腰低首作揖,施了一個大禮,語氣誠懇:“這一切罪責全由我承擔,還請閣下高擡貴手!溫家隻剩他一人,我曾為……豈能喪盡良心,坐視不理!”
“好,主将回報恩情之狀足令天下人佩服。哼,他若是一路下跪叩首到半路,可見他誠心贖罪,到時,我也不會阻攔。”
烈日當空,滾燙的日光灼人肌膚,長長的禦街猶如萬水千山。
以一人之力,何以跨越萬水千山。
孩童高舉手上尚方寶劍與血紙,每每跪下,街邊駐足舉目的百姓們心裡跟着七上八下。
“多、多謝你們陪着我。”
他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他挂起蒼白的笑容,向百姓們緻謝。
鮮紅的血色暈染出他雙膝膝襪,他咬牙強忍錐心刺骨的疼痛,每跪一下,猶如千根銀針紮在身上。
他不能停下,他怎能停下。
雙膝流出的血化作一條血河,托着孩童單薄的身軀,往下流一送。
天子儀仗隊近在眼前,錦衣衛統領策馬欲上前派人護駕,卻被孩童鮮血淋漓的雙膝震住。
清風徐來,掀飛孩童手裡的一張血紙。
孩童掙紮着起身,伸手拼命想要抓住自己的希翼。
可風兒像是在跟他作對,風力驟然變大,血紙飛上半空,遙不可及。
他的心一點點沉下,連老天竟也要絕他生機!
卻在下一刻,衆人親眼目睹血紙被風送入步辇輕紗帳内,他們紛紛吃驚不已。
天子接過風帶來的血紙,看出帳内的第一眼落在尚方寶劍,這是他所賜之物。
如今,尚方寶劍已斷……
故人不在。
良久,天子細細打量倔強挺直脊背的孩童,陷入了沉思。
随侍的大太監馮德心細如發,主動接下這燙手山芋,“奴婢還未曾見到如此堅毅之人,何況他一介孩童便騎射絕倫,奴婢實難忍心陛下痛失人才。”
“哦…?馮伴伴怎麼看?”
濃稠的血海覆蓋住所有,唯有一些痛苦掙紮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父母冤死眼前,你有仇為何不報!報仇!報仇!!”
“你甘願對仇人俯首,為奴為婢,是否已經忘了冤死的父親母親!”
“你難道真想當朝廷鷹犬,一心一意聽命仇人!”
“不…不……不是!”
父母親死不瞑目,慘死的臉倏忽出現。
溫瑜氣喘籲籲從沉重的夢裡脫身,他滿心驚駭,一口血翻湧出喉間,不可控的溢出唇角。
“哈哈哈哈……”
他猛地仰頭一陣大笑,涸紅眼尾溢流一行淚水。
為此事他郁結于心,曾幾度崩潰。
為得到實權,他一步步爬上高峰,苟延殘喘至今,卻忽然有人說,他所經曆的一切,皆是書裡内容,他隻不過是男女主情愛的工具人。
守在外側的小魚兒聽到動靜,着急忙慌進來,見此情景,默默地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