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守着她怎地來了?”
小魚兒:“睡着了。”
溫瑜攢眉,“不對…她有傷在身,又受了驚吓,怎麼可能睡得着。”
“飯飽困了就睡呗。”
小魚兒不以為然,溫瑜眼神無奈,他喟然拿起羊毫沾墨,塗去一卷罪犯名錄上阮歡棠的名字。
遞過小冊子,溫瑜有些不放心,“你來,我去看看她。”
小魚兒百思不得其故。
督主真是瘋了,她對他真就如此重要?
翻開小冊子,小魚兒一驚:這髒賬最早的收款日期竟在半年前!
如若陛下興起巡檢東廠,他們豈能不吃虧。
沉甸甸的困意宛如塊巨石,沉沉地壓在阮歡棠身上,她睡得極淺,也不安穩。
明晃晃的光透過她眼皮,她想醒來,思緒仿佛漂浮水面,浸滿了水,一點一點往下沉。
倏忽光線黯淡,額前冰涼感随即傳來。
體内氣焰嚣張的火焰似乎被鎮住了,阮歡棠本能的想要汲取更多涼意。
她拼命地往冰涼之處靠,可卻像鑽進滾燙的火爐,四面八方的火燒得她難受極了。
暈暈乎乎中,響起許多人的聲音。
“胡太醫,她怎麼樣了?”
“内廷的所有宮門早下了鑰,能把她安置在哪?”
“傷口發炎這才引發高燒,恐有性命之危,先需脫衣擦汗,兩貼膏藥貼于小腹、胸口......”
人聲漸次散開,一時間寂若無人。
阮歡棠額角冒出層薄汗,她腹熱心焦,感官遲鈍。
遲了一會兒,方才有感絲縷涼意襲身,上半身涼快些許。
“這是何物?”
溫瑜低柔的嗓音突如其來入耳。
頸肩的幾縷發絲被他撫走,他沁涼的指尖劃過她肩頭,帶來一絲癢意。
心跳聲比阮歡棠先意識到溫瑜此舉失宜,她加快跳動的心亂了節拍,心跳聲如擂鼓。
不要...古時候的人不都注重男女大防嗎......
面巾過一遍水,溫瑜動作稍頓,晶瑩水絲曲折流過他掌心。
她是燒糊塗了,在胡想什麼,難道不清楚太監本就不算真正的男人。
潮濕的水汽彌漫,水聲淅淅瀝瀝,在安靜的室内格外清亮。
溫瑜隻手扶起阮歡棠,強令自己不去看她形似兩扇乳貝的貼身小衣。
捏住她如白藕般的細腕,溫瑜簡單的擦拭她一截手臂,他到底有所顧慮低下眼眸。
那一瞬,起伏的圓潤輪廓線一眼看到底,他吃驚地迅速移開視線。
赤霞飛上耳廓,溫瑜後知後覺閉目,可為時已晚,可愛小巧的她、雪膚凝脂的她深烙腦海。
他遲遲沒有動作。
緩了很久……
涼絲絲的膏藥貼上身,阮歡棠總算好受些許,她迷迷糊糊陷入沉睡。
溫瑜扯過床尾被褥蓋在她身上,注視少女因病潮紅的小臉,他心裡頭一片柔軟,不自覺隐約心疼。
她看起來好小,孤苦伶仃身處異界,該有多無助……
拾掇一番碧紗櫥内,溫瑜轉動碧紗櫥鏡,心不在焉一步回頭。
小魚兒吊兒郎當坐在榻上,吃着一小桌膳食。
“督主,您……”
微風拂動珠簾,鬼鬼祟祟的人影閃過,小太監鬼頭鬼腦地探頭,往裡間瞧。
溫瑜視若無睹,走過衣桁挂起巾帕。
怎麼又來了。
小魚兒心煩地放下碗筷,長眉一蹙,下了軟榻疾步掀簾。
兩道人影在溫瑜眼前一晃而過,他神色自若,反複回想阮歡棠心裡的那些話。
“大反派...男女主......”
溫瑜遙看碧紗櫥内,那張落了床帷的床榻,他心緒亂糟糟。
苟活到如今,終不過死局嗎?
“你主子是誰?是屋裡頭,還是外頭?”
“奴婢沒有...奴婢該死!”
外頭聲響似細細風沙流過耳畔,支開的一扇小窗外,夜空陰雲密布。
小魚兒帶來一身潮悶寒氣。
“他果然是戶部侍郎的人,還好不知這屋子裡有其他人,索性我叫人打了他出去。督主是在想什麼?”
“沒什麼…隻不過想起了陳年爛谷子的事。那時候的你,跟個狗娃娃差不多,總是追在我身後喊‘少爺’,‘少爺’。”
小魚兒渾身一震,心裡泛起連綿的心酸與苦楚,“少爺……”
怎麼會是‘陳年爛谷子’呢。
是如粗粝沙子的血淚,難以咽入喉,是血淋淋的痕迹,磨滅不去。
溫瑜聲色不動,望向碧紗櫥鏡裡着賜服的倒影,哪裡還有半點從前渾身污血的狼狽。
半晌。
溫瑜眼裡有了水色的波瀾,他說:“小魚兒,你知道嗎...她真的好像,好像那時候的我。”
小魚兒愣住,鈍痛感遍布心口。
“少爺…不,督主,您不要再想了,有些事在宮中可是忌諱。”
綿綿細雨如絲飄下,冷風吹起窗幔,幾縷冰涼雨絲随風飄入室内。
溫瑜玉雪色的面頰一涼,草木泥土的潮濕氣味萦纡鼻間,他仍然平淡,“好了,我能想什麼呢,我就算想,我也做不了。”
“督主……”
小魚兒憂心忡忡,不放心的欲要再勸,奈何溫瑜命他退下,他隻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