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醫也曾落下醫囑,從前如何,都已經過去,多想不過是徒增煩惱。
溫瑜深深地歎了口氣,照常梳洗沐浴就寝,平日輾轉反側難眠的他,一躺下心智溟濛。
一本書冊憑空而現,書頁翻動間,隐現仙氣騰騰的水墨青山。
他不知是在做夢,還是出現幻覺。
眼前景物一變,出現雲霧袅繞的山間,高聳入雲的亭台樓阙,還有身穿長裙,腰臂環彩帶的仙鶴。
“啾啾,貴客請随俺來。”仙鶴福身行禮,為其引路。
溫瑜:“……”
他大抵是瘋了。
團團雲霧靠攏,形成數階雲梯,仙鶴扇動羽翅,蜻蜓點水躍了上去。
位于孤峰的亭台傳出道人聲:“你的故事我知道,今日的有緣人也與你相見了吧。”
溫瑜原地一怔,凜然油然而生。
玉步登上雲階,溫瑜随仙鶴來到亭子中,可亭内卻無人,隻有一盤未解的棋局。
仙鶴差事已畢,騰雲駕霧離去。
溫瑜凝視半空,不解之餘,心裡疑惑:這仙鶴怎麼有一絲熟悉?
“咳…今日相見之人乃是你命定的有緣者,可助你化解危難。若你還有不明之處,纖雲觀的賢清道長,他會替你解答。”
那神秘的聲音一結束,所見皆雨消雲散,喚醒他的是喊痛的呢喃聲。
層層厚重的紗幔掀開,溫瑜披上鶴氅,他步伐不急不慢,曳長的袍尾輕撫地闆。
他剛一撩開床幔,震耳的雷鳴響徹天邊,床榻上的人兒驚坐醒,她唇邊溢出幾聲可憐的嗚咽。
颀長的影子罩住少女,陰影之下,阮歡棠振恐不已,花顔失色,嘴裡念着:阿娘,救我……
那些隐隐有哭腔的話帶着嶺南口音。
“是做噩夢魇着了嗎?”
溫瑜微微傾身。
他身上淡淡的蕙蘭熏香悠悠漫來,阮歡棠這才注意到溫瑜的存在,她短促的驚喘。
身子往錦被裡一縮,阮歡棠驚魂不定地低頭。
自己的身上罩了件寬大外袍,她目光順着敞開的領口下去,相對保守的貼身小衣還在。
還好…還好……不然她真要羞死了!
溫瑜眼神飄忽,他心神微微一漾,不知該作何感想。
阮歡棠緊張的幹咽涎水,她膽怯的回:“是、是做了噩夢,夢到了蟑螂要吃我,我都要吓死了……”
說到話尾聲音漸小。
她滿頭虛汗,發紅的小臉潮濕,猶如雨後淋濕的嬌花,淩亂發絲似搖曳花枝。
樣子惹人憐,話卻惹人發笑。
溫瑜粲然莞爾,“不怕,我替你趕走它,好不好?”
阮歡棠紅着臉呆愣。
他好溫柔,他怎麼能……
“有什麼話明日再說,目下你應當好好休息。”
兩邊床幔垂落,遮蔽明亮燭火,隻有幾縷柔光透過縫隙。
溫瑜扶着阮歡棠雙肩,她緩緩躺在綿軟的被褥,疲倦感模糊她的意識。
她沉入如汪洋的夢鄉。
一直睡到天明,斑鸠具有穿透力的叫聲傳來,熟悉感籠罩阮歡棠心頭。
她雙眼惺忪,還以為置身自己房中,回到了少年時期。
待眼前視線清晰,床頂繁複的镂空花紋不亞于一盆冷水,潑醒了阮歡棠。
一樁樁事件閃過腦海,阮歡棠深深地感到挫敗,她原來是如此不堪一擊。
連自保都辦不到。
好在,現如今性命無憂。
瞥到床頭的幾疊衣物,阮歡棠肚子不争氣的叫喚,愁緒煙消雲散。
天大地大,都不比吃飯最大!
隻是……
阮歡棠晃了晃包成粽子似的雙手,她犯了難。
嘗試用嘴咬,衣裙總是不聽話的掉下,阮歡棠白費了一番力氣,輕喘籲籲倒在床榻。
溫瑜來了,便見她像隻小獸蜷縮在一團衣物中,閉着眼喘着氣,他了然發出聲輕笑。
“怎麼不多睡會呢?”
一邊說着,他一邊提拎件立領短襖,“你若是有需要,往外喚我便是,何苦勞累自個。”
阮歡棠迅速起身,她躊躇站定,由溫瑜為她穿衣。
玉手撩過她一頭秀發,往她後背放。
“你…你……”
她雙頰泛起紅暈,吞吞吐吐。
溫瑜扣上衣領處的子母扣,不明又好笑,“但說無妨。”
竟有一日,她也能有皇帝般的待遇,算是當上一回皇帝了吧。
阮歡棠美滋滋的想,一不小心說出了心裡的疑慮:“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為什麼救我?”
舉手之勞而已,就算對她好嗎?
溫瑜微眯清潤眼眸,他雙手環過阮歡棠腰肢,輕聲在她耳畔道:“你相信一見如故嗎?”
熱息輕撫阮歡棠耳根,惹起一陣微妙癢意,她不自在側過臉,耳根處泛出片绯色。
心裡困惑未解,警惕已消去大半。
一圈衣帶系上,溫瑜不露聲色,理了理阮歡棠穿上的藕荷色馬面裙。
他正拿雙翹頭履來,阮歡棠雙腳退縮到裙擺,她有些慌了,聲量拔尖:“我自己穿鞋就好!”
她手忙腳亂,雙腳套進翹頭履。
溫瑜不明所以,下一瞬卻聽到阮歡棠咕哝:“真是的…你是古代人,還是我是古代人,不知道女孩子的腳不能随便給人碰的嗎?”
“雖說我還好,但讓人看了誤會。”
對着一個無根的太監,她不止一次兩次羞赧,甚至擔心令人誤會。
可誤會是誤會什麼……
她的想法很是另類,無意中讓溫瑜感到一絲難堪。
她難道真不知道太監是太監。
阮歡棠莫名渾身涼飕飕,她洗漱之後,溫瑜轉過身,放下手裡濕淋淋的巾帕,他淡淡地道:“用早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