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時間是折磨。
可重逢後的每一天、每一秒都在告訴我——
時間是恩賜,是解脫。
*
“徐琰陸,這麼大的院子,不種菜真是太可惜了啊,自己種出來的菜又便宜又健康。”
美味的、墊肚子的晚餐已經結束,可信号卻仍然沒能恢複。
沒有辦法,俞心隻能暫時“擱淺”在這幢别墅裡。
天早已徹底黑透,但庭院中的燈多而明亮,俞心拿着手機,一邊四處溜達閑看,一邊盼着說不定走到哪個位置就忽然恢複信号。
徐琰陸就在她旁邊貼身跟着。
種菜?
這話題倒是新鮮。
他的建議如此直接:“是可惜,你來種吧。”
“我來種?”俞心好笑地側目擡頭看向他:“你也真看得起我,苗我都分不清。”
徐琰陸考慮得十分妥帖:“嗯,那沒關系,可以請專業人士教你種,不過我有個條件,每年你種出來的菜,要分我一半吃。”
“……”
聽到這話,俞心不往前走了,停在一片珍稀叫不上來名兒的花卉面前。
“你的意思是說,”她睜着亮晶晶的圓眼睛,看傻子似的看他:“你,花錢請人,教我種菜?房,不賣了,讓我每年種?”
徐琰陸低着頭看她,真誠提問:“嗯,怎麼了?”
俞心故意順着此話茬兒又進行了深入探讨:“那你這裡挺遠,我不喜歡開車,來回很不方便,這可怎麼辦?”
見她似乎真的對此感興趣,他也因此非常有興緻:“我跟司機都可以接送你。”
“……還給我配司機?那吃飯問題怎麼解決?”
徐琰陸反問:“趙姨做飯你愛吃麼?”
俞心似有領悟,自己回答自己:“喔,如果我愛吃趙姨做的飯,到時候就讓她留這邊幫我解決吃飯問題?”
他點點頭,強調:“我也一起留下。”
俞心深吸一口氣,也沒多想,下意識擡手摸摸他的腦門兒。
也不燒啊。
也沒喝酒啊。
但是真病的不輕啊。
似乎很享受很驚喜于她的主動碰觸,徐琰陸不動神色地微微彎下身配合。
他的額頭在她微涼的掌心蹭蹭:“怎麼了呢?”
俞心垂下手,兩手在胸前一抱拳,不可思議地望着他調侃:“徐老闆闊氣,為了在下的種菜夢想,不惜如此下血本,徐老闆真可謂當代活菩薩啊!”
徐琰陸明顯一怔。
随即反應過來,這怕是要被誤會成中央空調了。
他的食指修長,在她腦袋上戳了又戳,嚴肅糾正:“什麼活菩薩,想什麼呢?我隻對在乎的人好。”
這話說的深得人心,俞心甚為欣慰。
隻見她踮起腳尖,兩隻小小的手掌重重拍在徐琰陸的闊肩,給予肯定——
“很好,同桌,你能有這種覺悟我就放心了,不然的話,我還真以為這麼多年你過的就是這種‘人傻錢多’的日子。”
夜風習習帶來陣陣清涼,有人卻愈發燥熱。
徐琰陸反手便捉住了她的兩隻手腕,目光裡透出濃濃的占有欲:“我看着很像那種‘人傻錢多’的?”
俞心慧黠一笑:“不能說很像吧,簡直一模一樣。不過有錢人我隻認識你和程宇骁,看你倆花錢的闊氣程度,給人感覺那錢就像是大風刮來的。”
話說回來,程家兄妹如果跟徐老闆相比,還是十分會過日子的。
她甩甩手,徐琰陸卻握得更緊。
“哎你——”
他沒什麼耐心地直接打斷她的話:“說說,程宇骁都怎麼對你的?”
時隔多年,徐琰陸并沒忘記他和程宇骁曾打過一架。
起因就是那場無疾而終的借酒告白。
程宇骁質問他,為什麼裝死,為什麼不給俞心答案。
既然從沒預備給她答案,為什麼還要一直霸占在她身邊這麼多年。
他知道程宇骁的心思,他們五個人的小圈子,其實并沒有外人看上去那麼和諧,但這個事實隻有他跟程宇骁心知肚明。
程宇骁跟他攤牌,上了大學就會跟俞心表明心迹,希望徐琰陸今後能識相離俞心遠點兒。
少年時期的血氣總是來得急切兇猛,徐琰陸的嘲諷激怒了早已躍躍欲試的程宇骁。
倆人出手的時候都沒有客氣。
不幸的是,那陣子徐琰陸的心情很差。
高考前半月餘,忽然冒出來一個叫徐沛臣的父親,态度強硬地要帶他回徐家認祖歸宗。
在徐沛臣出現之前,徐琰陸一直以為“他早年喪父”的事是真的。
最後,徐琰陸臉上挂了彩,但程宇骁比他要慘。
可是,到頭來還是他的代價更大,打架事件的第二天,徐琰陸的媽媽出了車禍。
那一年,徐琰陸即将滿十九歲,距離“三十歲開始帶媽媽環遊世界”的約定,還剩十一年。
……
在徐琰陸的記憶裡,已經模糊了許多事。
那些年的無助、混亂與崩潰,都成為恨的基石,它們不斷不斷地堆積,令他看不清恨之外的路。
“畢業沒兩年宇骁哥就發達了,我沾了橙子的光呀,蹭了不少好處。”
俞心輕輕搖晃着腦袋:“所以說,你是誰不重要,跟誰在一起才重要。快松手啊徐琰陸,疼疼疼!”
他果真松了手,神色頗有些緊張:“我沒用力。”
“我知道啊,”俞心笑嘻嘻将兩手背在身後:“我逗你玩兒的。”
徐琰陸一掌拍她腦門兒上:“宇骁哥宇骁哥,我比他還大幾個月,怎麼從沒聽你叫我哥?”
俞心“哎喲”一聲:“那還不是因為人家真的穩重真的有哥哥樣子!”
徐老闆很不服氣:“我怎麼不穩重怎麼沒有哥哥樣子了?”
“哼,首先他就不可能因為這點兒事跟我理論。”
“那如果你也叫我哥,我當然就會處處讓着你。”
“這麼說還是我的錯啦?”
“不然呢?”
這蠻不講理的家夥!本來剛剛關于種菜的土豪式安排還挺讓人感動的,尤其他說了那句“我隻對在乎的人好”,結果這什麼呀,還跟小時候一個德行。
俞心不想理他了,快步往剛剛投币許過願的噴泉池走,那旁邊有紫花楹樹,樹下是躺着就能仰望星空的藤編搖椅。
這美好的一切,不抓緊享受如何對得起生命。
俞心小跑着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