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持續了三天。陳安瀾在辦公室熬了個通宵,盯着電腦屏幕上的工程數據,卻怎麼也看不進去。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震動,是私家偵探發來的郵件。他顫抖着點開,照片裡宋歲昭穿着圍裙在面包坊忙碌,陽光落在他耳後的朱砂痣上,笑容幹淨得讓人心痛。
"陳總,周明發高燒了。"秘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陳安瀾猛地起身,撞翻了桌上的咖啡杯。褐色的液體在文件上暈開,他卻無暇顧及,沖進風雪中直奔醫務室。病床上的周明呓語不斷,滾燙的額頭讓他想起宋歲昭裝死那晚,冰冷的體溫透過掌心,仿佛要将他的靈魂凍結。
守在病床邊的深夜,陳安瀾翻出手機裡塵封的相冊。照片停留在宋歲昭十八歲生日那天,少年戴着他送的珍珠耳釘,眼神卻像受驚的小鹿。當時他強迫人擺出微笑的姿勢,卻在快門按下的瞬間,看見少年眼角滑落的淚水。
周明退燒後,陳安瀾開始頻繁出現在員工宿舍。他教年輕人看圖紙,帶他們去鎮上的中餐館改善夥食,甚至在休息日組織登山活動。同事們私下議論,說陳總變得随和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些舉動不過是笨拙的彌補——彌補當年那個偏執瘋狂的自己,錯過的所有溫柔。
項目接近尾聲時,陳安瀾收到林晚的短信。照片裡,前妻戴着墨鏡站在海邊,無名指上的婚戒已經摘下。短信隻有簡短的一句話:"我去留學了,保重。"他望着照片裡舒展的海岸線,突然想起宋歲昭被撕碎的留學申請表,那些被他親手掐滅的夢想。
回國前的最後一個夜晚,陳安瀾獨自登上小鎮最高的觀景台。星空下,阿爾卑斯山的輪廓肅穆而壯美。他摸出修複好的檀木手串戴在腕間,木珠碰撞的輕響仿佛穿越時空,帶回地下室裡雲吞面的香氣,帶回面包坊清晨的烘焙香,帶回那個永遠離他而去的人。
飛機起飛時,陳安瀾望着舷窗外逐漸縮小的雪山。他知道,這場為期半年的逃離,終究沒能讓記憶褪色。但那些在異國他鄉學會的溫柔,那些未說出口的歉意,或許會成為他餘生的救贖。當飛機沖破雲層,陽光灑進舷窗,他閉上眼,在心底輕聲說:"昭昭,願你安好。"
落地時,細雨綿綿。陳安瀾拖着行李箱走出機場,潮濕的空氣裡帶着熟悉的味道。他擡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水落在臉上,竟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前方的路還很長,而他終于做好準備,帶着滿身傷痕,在沒有宋歲昭的世界裡,踽踽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