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撇撇嘴,平時沒覺得時臨亦不善言辭,然後一遇到關鍵時候就掉鍊子了。
跟個齒輪一樣。
上了油就順滑,用久了就卡頓。
有時真的懷疑時臨亦是不是和我有仇,故意玩我。
說到玩,我突然想起來厲蒼元說的話。
“這周末出去玩嗎?”我問。
時臨亦問我:“你想去嗎?”
我抵着下巴點了兩下,說道:“想去。厲蒼元不是說有演出麼,我想去看看。”
我知道時臨亦會答應,我提出的要求他一直都應允。
果不其然,時臨亦打開手機下單了去往隔壁市的車票。我看到他在他們的宿舍群裡發了一條信息。
【時臨亦:你們訂房間了嗎?】
【厲蒼元第一個回:哈哈哈哈沒有,到時候在外面聽聽得了,順利的話能租到居民樓。】
接下來回的是比較社恐的小哥哥,我記得叫夏瑜。
【夏瑜:我不去了,那天我有事走不開】
【厲蒼元發了好幾個表情包控訴:前幾天不是說好了一起去的嗎,怎麼突然沒時間了】
【夏瑜打了個跪下的表情包:我也不想,但是我要去兼職】
【厲蒼元:什麼兼職?我陪你?】
【夏瑜:就發發傳單之類的,很簡單。你們安心去玩,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對了,我把我訂到的房間給你們,你們到時候直接去住就好了】
【厲蒼元:三個人可以嗎,不會被攔在外面吧哈哈哈哈】
【夏瑜:我訂的套間,到時候給我打電話,或者把我身份證拿着】
【夏瑜:凋零JPG.】
【厲蒼元:跪下感謝JPG.】
【舒文軒:夏瑜厲害啊,那麼難訂的房間都訂到了。我前幾天一直在聯系,就是訂不到】
【舒文軒: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舒文軒:叼玫瑰JPG.】
我看着聊天記錄,發出疑惑:“你不是說他是社恐麼?”
為什麼手機上看起來那麼健談?
時臨亦說:“現實社恐不代表網上社恐,夏瑜不擅長在現實裡打交道,但是很會在手機上和别人談的水深火熱。他網上朋友都有百千個了。”
我吃驚:“這麼多?”
換算成筆,都能擺上一排了。
“他和每個人關系都很好嗎?”我問。
時臨亦聳了聳肩說:“應該吧,我不清楚。”
“說的也是,他和别人的關系我們怎麼會知道,又不像現實裡的,看到看不到。”
我坐在桌邊,來回晃動小腿:“我之前有一次和他對視了,那個時候吓到我了。那一瞬間我感覺他看到我了,而且一次一次盯着我。反正我是被他吓得不輕。”
“為什麼?”時臨亦問,“你不喜歡被人看?”
我說不是這個原因,我看着時臨亦的眼睛,偏了一下頭,說道:“因為很突然。”
一個從來沒有被人注視到發現過的人突然察覺到了目光,不管那道目光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都令人心生畏懼。
那個瞬間我害怕了。
我信得過時臨亦信得過其他人嗎?
這個問題在我心底浮現的刹那我便搖了頭。
至少現在我隻信任時臨亦一個。
我非常确定。
“如果我看到你了,你會讨厭我嗎?”
時臨亦很突然地問了我這個問題,我皺着眉頭像看傻子似的看他,許久憋出一句話:“你傻了吧?你是誰他們是誰,你跟他們比?”
這就是我最開始的念頭。
根本不需要猶豫不用思考,時臨亦獨一無二。
他沒必要和别人比。
我沖沖地朝着時臨亦翻了一個白眼。
又罵了一句:“傻了吧你。”
時臨亦斂下眼眸,然後伸出手拍了拍筆帽,“我等着那一天。”
我懶洋洋地應聲,回到了自己的本體裡。
其實我還挺期待周末的到來,時臨亦和舍友說的地方我一個也沒去過,我隻在這座城市裡轉,偶爾清醒過來看到了一些從未見過的東西,漸漸了解這個社會。
外我沒去過,不知道時臨亦又沒有去過。
周六,三個人請了周一的假,連帶周末有兩天的時間遊玩修正。
晚上九點,幾個人背上背包到了校門口,厲蒼元拿出手機叫了輛車把他們送到了高鐵站。
我趴在時臨亦胸膛處的口袋,下巴放在口袋邊,懶洋洋地伸着腦袋無所事事。
“時臨亦,你們晚上到那邊直接去酒店嗎?”我伸出手指戳了戳時臨亦,“有沒有出去轉轉的想法呀?”
時臨亦把我往口袋裡按了按,小聲地問:“你又想去哪了?”
我滴溜滴溜轉了兩圈瞳仁:“沒有呀,我不想出去呀,我沒說。”
聯想之前,我快速果斷地否認,并且把這個鍋安在了時臨亦頭上。
“你是不是想出去了?那你安排吧,帶着我就行。”
時臨亦:“……你真是鬼、機靈古怪。”
我臉皮厚,裝沒聽到他暗示我,仗着他看不見,沖他搖頭晃腦吐出了舌頭,得瑟得瑟道:“對啊對啊,鬼機靈就是我呀。”
時臨亦似乎真的對我無奈了,坐上高鐵後就一直閉着眼睛仰着,後背牢牢靠在座椅上方,任什麼動靜豆吵不醒。
我手腳并用在時臨亦身上爬了兩下,沒多久覺得爬着不太好,影響我的形象,于是改成了走。
我在時臨亦的胸膛和肚子附近走,左邊踩一下右邊踩一下。
這一刻我突然慶幸自己隻有手掌那麼大,就算在時臨亦身上跳起來,時臨亦也不一定發現。
這麼想着我心裡又有點說不上來的不悅,像是吃飽了撐着的不适感。
我盤腿就地坐下,左手放在膝蓋右手撐着下巴,茫然疑惑地注視空中的一點。
瞳孔漸漸渙散。
熟悉的困意再次席卷大腦,這一次來勢洶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狠。
我甚至來不及反應,眼皮垂拉,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好困……”
我坐在時臨亦身上,小腿用力,雙手撐着時臨亦的皮膚一點一點地挪到了時臨亦脖頸附近,接着頭一垂,重重地趴在了時臨亦身上。
虛虛道:“我好困,現在幾點了啊,我想睡覺。”
時臨亦說:“睡吧,到了我叫你。”
我不太清楚他們最終的目的地,隻知道是隔壁市,那邊有個演唱會,規模不是很大,兩千來個人,據說票沒有賣完,成了内部票。
據我了解,時臨亦應該不會和厲蒼元住在一起。
喔,這裡的一起是指一張床一個被窩。
時臨亦這個有潔癖的肯定接受不了。
說不定今晚都睡不着。
我趴着默默地想,漸漸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還在車上。
我揉了揉眼睛,從筆身裡穿出來,道:“到哪了?”
我環顧四周,疑惑了一聲,“他們呢?怎麼隻有我們了。”
時臨亦:“他們先去酒店了。我想出來轉轉就沒和他們一起。你醒來的時間怪巧的。”
彼時我才發現時臨亦走在公園裡,但由于是半夜,路燈也滅了,前面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我坐在時臨亦的肩頭,仰頭望他,說:“這麼黑,看得清路麼?”
時臨亦:“看得見。再說了,我還有你不是嗎。”
我一隻腳曲起踩在時臨亦肩膀上,手肘撐在膝蓋上,說:“說的也是,我看得見,我可以給你指路。”
我問:“你要去哪?”
時臨亦:“随便走走。聽說這裡有花海,想過來看看。”
我疑惑:“可是現在也看不見什麼啊,你過來幹什麼?”
時臨亦垂眸:“提前踩點。”
我噗笑:“你要犯罪呐,提前踩點。”
時臨亦也跟着笑:“誰知道呢,想過來就過來了,反正也不困,也沒什麼事,随便走走。思浔,你想回去嗎?”
時臨亦說:“你要是想回去,我們就回去,明天再過來。”
我搖了搖頭,把腦袋靠在時臨亦的脖子上,打了個哈欠,說:“不回去。走,我帶你去河邊。”
時臨亦從嗓子眼裡冒出一聲啊,我不加掩飾地笑道:“我聽到了水聲,但是應該不大,頂多算一條溪流吧。”
我沒騙他,我确實聽到了水聲,規模像小船的通行工具倒是可以過,就是不知道具體什麼樣。
我指着前方說:“前面有個岔路口,你往右邊走。”
時臨亦很聽話,讓他往哪裡就往哪裡走,一點猶豫都不帶出現的。
我不禁好奇,問:“你不怕我把你賣了嗎?你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沒關系。”時臨亦說,他很淡定,臉上的表情沒有因為黑暗和未知而出現扭曲和緊張,他胸有成竹,絲毫不怕,“我相信你。”
他說他相信我。
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彌補上一次沒說出口的答案。
我不清楚這句相信我是單純的指這一次還是加上了上一次,可我清楚我不需要了。
我仍然信任時臨亦,他仍然是我的擁有者,我的執筆人。
于是我揚起笑,帶着笑意地說:“好啊。”
好的。
你相信我。
好啊。
我相信你。
我抛卻曾經的不快,不在意過往自己内心的困惑。時針轉動走到現在,我主動打破凝固住了的時間,選擇往前走。
時臨亦,我依然信任你。
可是時臨亦,我更信任我自己。
理解,認同,感同身受。
我懂你的糾結,你大概也知道我的不安。
給彼此留一點思考和生活的空間。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