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家家戶戶都張羅起了紅燈籠、紅對聯,黑漆漆的石頭屋染上幾分喜慶,像蟄伏的黑貓,露出兩隻紅眼睛。
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
秋妤站在夜晚的城樓,下面來來往往的人群,時不時會有人跟她打招呼。
“尊主!今個兒又出來啦!”
“尊主,有機會來我家坐坐嘞。”
“尊主,怎麼不見尊上和您一起。”
秋妤在這裡待了十來天,拖印宿的福,現在她在魔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時順手幫人搬石墩兒,有時又給小孩子變戲法,他們看見她倒比見到印宿還激動三分。
當然,見到印宿是激動到顫抖。
秋妤獨自踏上那城樓,右手輕擡,指點微曲,瑩白色流光四散開來,如九天遊龍奔向大街小巷。
所過之地,陰霾皆散盡,枯木抽新枝。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啊——上天顯靈的了!上天顯靈了!”街上有人奔走呼号起來,恨不得将聲音傳遍千家萬戶。
“天呐,開花了,石頭真的開花了!”
旁邊燒火的人瞪他一眼:“瞎叫什麼,這兒哪來的花。”
“魯大娘你快回頭看啊,就在你身後!”
那被稱作魯大娘的人一臉不耐煩,還是轉過了頭:“要是沒有花,我抽死你……”
她募地噤聲了,雙眼瞪大,瞳孔輕顫:“花……花……”
“我靠!大娘,你你你……你的身子,還有耳朵!”
“我……我變漂亮了……”
“何止啊……”
秋妤深吸一口氣,頭有些暈,伸手去扶城牆,卻摸到另一堵“牆”。
“牆”看着她。
秋妤擡頭眨了眨眼:“你不是不來麼。”
印宿别過頭:“我來了,他們不是都不敢粘着你?誰知道你今天是來解詛咒的……”
秋妤噗嗤笑了,歪頭看着他:“我又沒嫌棄你跟來。”
“這下滿意了?”印宿沉寂的眸子映出萬家燈火,眸中站着個亭亭而立的小人兒。
“嗯。”秋妤剛想說什麼,忽而眼前一暗,便失去了意識。
……
幽暗的燈火映在女人面上,光影明滅,她睫毛顫了顫,睜開黑葡萄似的眸子。
“這是……哪?”随着她擡手,當啷的鐵器聲吸引了她,她低頭,困惑地盯着腕間、腳踝的鎖鍊。
身下是柔軟的毛毯,淡淡的木香味兒掃過鼻尖,燃燒的紅燭挂在四周高牆。藍色牡丹花開在床頭,這裡四面盡是高牆,這裡沒有太陽。
“醒了。”叮铛的玉環聲劃過耳畔,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自黑暗中踱到她眼前,白皙的手捏住她下颌:“上仙,喜歡我為你準備的驚喜嗎?”
秋妤眸子劃過一絲不解:“什麼……驚喜?”
印宿勾起了唇,眼底蕩起化不開的情愫,明滅的燭影在他眼底跳動:“這裡,我精心為你準備的。”
“從你走後的第十年,我第一次有了這個想法。在宮殿正下方,一處誰都不知道的密室裡,囚着尊貴的上仙。”
他募地笑了起來:“阿妤……本來我是不打算用的。可是你知道嗎,任何人都比我重要,任何人都能分走你的目光。我讨厭你一次又一次離開我的背影。”
“你哄他們那麼好,也哄哄我,好不好?”
“不願意也不行,所有都塵埃落定,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他高大的身軀壓了下來,頭頂本就不多的光線被擋去。秋妤聽到他聲音有些哽咽:“還多虧你解開詛咒消耗了不少,一時虛弱……否則還真打不過你呢。”
秋妤眨了眨眼:“可是這裡黑黢黢的,我喜歡曬太陽哎。”
印宿抿了抿唇,别過頭不看她。
“這裡也沒有活人氣,我想出去吃糖葫蘆,玩投壺,看花燈。”
“……”
“我不喜歡這裡。”
印宿:“……”
“我……我……”印宿眼角泛起薄紅,“那你要答應我,不許再像前兩次一樣,丢下我一個人。”印宿捏着她下颌的手有些顫抖。
“好。”秋妤皺了皺眉:“不過,除了自毀轉世,還有哪次?”
印宿咬牙切齒:“剛恢複記憶,就自己跑去找你那什麼朋友。”
秋妤眼睛微微睜大:“你說不去,我以為你不想去仙門地界……”
靈光乍現,秋妤突然動了,她起身半跪着捧住印宿臉頰:“你當時是在賭氣,說反話,對不對?”
印宿本來捏着她下颌的手僵在半空,咽了咽嗓子,耳尖有些紅。
“不說話……那就是我猜對了。”
秋妤捧着他的臉,神色鄭重起來:“你不是可有可無,所有人裡,我最愛你。”
“以前沒察覺你的心思,是我不好,很抱歉幾十年來忽略了你的感受。”
“以後不會了……”
秋妤望着他漩渦般的眼眸,突然貼近,雙唇覆了上去。
印宿一顫,绯紅色蔓上耳根。唇間的柔軟如蜻蜓點水一般,轉瞬即逝。他伸手扣住眼前人後腦,再一次主動吻了上去。
地宮裡萬籁俱寂,隻有跳動的燭火,見證這一刻。
她甘願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