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給薛浪添麻煩,燕離胡編亂造了一個地方,看相府公子意猶未盡的樣子,燕離深覺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于是他站起身,一臉被冒犯的不悅:“告辭,恕在下不奉陪了。”
反正他“一個小地方的人”,不可能認識陵陽城裡的皇親國戚,也就不存在尊卑。
等他走出去,雅間裡傳來瑞王懊惱的聲音:“怎麼會呢?本王明明親眼所見。”
“你不知會就向三弟府中塞人,惱了他吧。”
“太子哥哥你有所不知,送給三哥的見面禮,讓他弄死丢回本王府裡了,死狀好吓人唷。”
離開酒樓之後,跟蹤的人自然消失了,燕離在小巷裡同薛浪換了回來,兩句話講清了裡面發生的事。
薛浪樂不可支:“本王的兩位兄弟好不經吓。”
“不過,”薛浪熟練地摘了他的面具,捏着他的下巴動了動手腕,疑惑不解道,“你是怎麼頂着這麼漂亮一張臉,說出貌醜的?”
燕離由他施為,視線落在虛處,等薛浪放開手,他便後退一步:“屬下告退。”
“去吧。”
有了這一茬,薛浪逛天燈節的興緻更高了,隻是最後萬燈齊放的時候,他的身形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寂寥蕭索。
燕離在暗處看得心疼,大楚折辱薛浪,大慶不接納他,薛浪就像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找不到歸屬。
不像他,他至少有個頂天立地的主子,雖然都是同一人......他尚且能依靠薛浪,薛浪卻誰也不能托付。
看着薛浪昂着頭的背影,燕離想穿過人群,抱一抱他,道一句:“主子,歇會兒吧。”
可他不能,局勢瞬息萬變,他才剛回陵陽,太子和瑞王就暗裡試探,等他一放松,勢必撕下他一塊肉來。
薛浪不知道他那個小影衛隻是注視他一個背影就能想那麼多,他盯着天燈燃起的火,思考它們在獵獵秋風中什麼時候會徹底熄滅。
三月時間一晃而過,薛浪再不情願,還是要爬起來去早朝。
一上朝,朝臣激烈争辯濺出的口水差點把他淹了,原是武安城發了水災,難民流離失所,急需發放赈災銀兩,安撫百姓。
而他們正在吵的,就是這塊肥肉該分給誰。
這件事說來很簡單,辦好了大功一件,百姓感念,辦不好也能找無關宵小頂罪,順利脫身。
薛浪自覺朝中無人,安安靜靜地當個小王爺,甚至想端杯茶喝個彩,這些臣子比酒樓裡說書的強多了。
一片混亂中,忽然有人提了一嘴薛浪的名字,滿堂嘩聲一滞。
慶帝若有若無的視線落在薛浪身上,方才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浪外祖剽騎大将軍,身上戰功赫赫,平時不怎麼開口,但每一句話都有極大的分量。
老将軍一直以來剛正不阿,不因血緣而對薛浪開方便之門,隻因薛浪有領兵之才,才肯高看一眼。
薛浪正納悶,他從小養在宮中,與嚴肅的外祖并不親厚,就連領兵三年,他和剽騎大将軍都不在同一片戰場上,交集少得可憐,沒理由他突然就站隊到了自己這邊。
鴉雀無聲的大殿内,瑞王“替”薛浪婉拒了老将軍的提議:“三皇兄為我大慶打下無數勝仗,如今才回來,恐怕不熟悉政事.......”
說一半,留一半,那意思不就是說他薛浪是個莽夫嗎?
這弟弟他是真不喜歡,既然他先三番五次登門挑釁,就别怪他跟他作對了。
薛浪左踏一步站了出來,臉上毫無羞色,反有慷慨傲然之意,語氣誠懇道:“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龍椅上的人看了看強出風頭的瑞王,再想到自己内斂木讷不發一言的太子,終究還是允了此事,瑞王銳氣太過,是要挫挫了。
不過老皇帝也沒将這事全權交給薛浪去做,指了戶部侍郎邢新和禁衛統領葉航協助。
葉航是荊貴妃的表兄,站的瑞王一黨,這一去算是對他的削權,敲打敲打不清醒的瑞王。
說到底,薛浪隻是代表皇家去的,做不做得了什麼不重要,有人幫他做就夠了,就算是帶頭豬去,也能給趕上樹。
薛浪攜着一身冷氣回府,表情看不出喜怒,帶出去那幾個侍從亦步亦趨跟着,大氣不敢喘,甚至快要跟進薛浪的院子,被他兇狠的一腳踹得趴地呻吟。
“蠢貨。”
“王爺恕罪!”
幾個人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兩股戰戰跑了,當天就卷鋪蓋離開王府,這主子是真不好伺候,一不順心就要命啊。
他們走後,薛浪揉着額角,叫燕離給他收拾包袱。
燕離往包裡裝了碟點心,面容沉靜地把不久前才拿出來的東西又裝回去。
早朝的事他都聽說了,薛浪不願意被人當作棋子,更不樂意“親民”,此行無疑是浪費他的時間。
薛浪倒在椅子上,眼神冷漠,說着:“等到了地方,本王就把爛攤子全扔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