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在玻璃幕牆上劃出淚痕般的紋路。小棠站在當代藝術展的鏡面裝置前，看着無數個自己的倒影被切割成碎片。終于找到了自己某個碎片裡有一抹星空紋襯衫的衣角——夏初正站在轉角處的《麥浪》油畫前，指尖懸在畫布上方，虛撫着油彩堆砌的金色漩渦。

“這幅畫的筆觸像某種病曆記錄。”夏初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小棠的脊椎竄過電流，她想起昨夜夢中反複出現的場景：有人用注射器在麥穗上寫滿公式，針尖刺破谷殼滲出淡藍色藥液。

“是嗎？”她強迫自己轉身，目光落在對方風衣下擺的泥點上。那些幹涸的泥土碎屑裡混着水晶稻的碎殼，在展館射燈下泛着磷光。夏初後退半步，将沾着顔料的右手藏進口袋——那裡躺着枚被體溫焐熱的齒輪戒指，金屬邊緣刻着觀星塔的經緯度。

全家便利店自動門開合的瞬間，雷聲碾過城市天際線。小棠望着貨架上的麥茶愣怔，包裝上的人物剪影像極了夢境裡那個總在田埂奔跑的身影。玻璃門外，夏初正蹲在門口給流浪貓包紮傷口，雨水順着她的發梢滴進紙箱，在奶漬上砸出微型麥穗狀的漣漪。

“需要傘嗎？”店員的聲音驚醒了小棠。她抓起麥茶沖向收銀台，硬币從顫抖的指縫滑落，滾到夏初腳邊。彎腰拾錢的刹那，她看見對方運動鞋的鞋帶系成建築系特有的水手結——正是她設計稿裡螺旋樓梯的繩結技法。

暴雨淹沒了心跳聲。夏初将硬币放在收銀台邊緣，指尖與小棠的手背短暫相觸。這個溫度讓她想起某個雪夜，有人将凍僵的手貼在她頸動脈處取暖。便利店冷氣突然加強，小棠倉皇而逃，遺落的購物小票上印着23:32的結賬時間。

淩晨兩點的紫藤花架下，夏初用夜光筆在落葉上寫信。墨水滲入葉脈，将“今日新稻分蘖數達标”化作發光的毛細血管。三樓的窗簾突然掀起，四目相對無言，小棠的身影被月光投在鵝卵石小徑上，像株正在抽穗的水稻。

夏初将落葉系在團崽項圈上，小狗狗悄無聲息地鑽進狗洞。無人機攝像頭轉動時的細微電流聲裡，夏初看見小棠赤腳拾起葉片，指尖撫過發光字迹時在牆上投下顫抖的剪影。忽然，警報器紅光驟亮，小棠母親的高跟鞋聲如同催命的鼓點兇鳴而來。

夏初蜷縮在冬青叢後，看着小棠慌亂中将葉片含進口中。夜光墨水在她唇上染出星斑，像極了那年跨年夜煙花下的吻。巡邏犬的吠叫逼近時，她最後望見小棠将手掌貼在玻璃上——五指張開的輪廓，正是她們在烏鎮橋頭約定的暗号。

古籍修複室裡，“這是上個修複師留下的嗎？”她問管理員，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金屬片的鋸齒。“夏老師上次來落在這的…”忽而窗外傳來搬運工的吆喝，夏初正将一箱農業年鑒壘上書架，風衣袖口滑落的手腕上纏着滲血的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