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萍不開口。”他歎了口氣,“審了一夜,老唐還沒吃東西,你去給他買倆包子吧。”
“……”季銀河邁向審訊室的腳尖硬生生換了個方向,“好。”
食堂可選不多,她要了四個肉包,兩袋豆漿,一路小跑到審訊室。
隔着玻璃,唐辭看見走廊上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内心微微一動,帶着微微彎起的唇角,起身開門。
“給,早飯。”季銀河把包子往他手裡一塞,叼着豆漿向裡間張望,“老車也在?”
“嗯,張洪波全都撂了,跟我們之前推測的差不多,就是為了給弟弟複仇,但是李國萍性子很堅韌,什麼都不說,現在審訊早就不能動刑,也不能誘供欺騙,我們隻好用車輪戰術,半夜把車副隊請過來了。”
唐辭咬着包子打量她片刻,忽然想起她用幾飯盒“臭菜”引誘老劉招供的豐功偉績。
“要不你……進去問問?”
季銀河等他這句話等半天了,笑眯眯拍了拍手,走進内間。
審訊室裡狹小悶熱,車志文翹腿坐在椅子上,身上那件的确良襯衫皺皺巴巴,腋下冒出兩團深色汗漬,熏得她往後一個趔趄,豆漿都喝不下去了。
“呦,小季來啦。”
“車副隊早。”
季銀河趕緊屏住呼吸,找了個相對通風的位置坐下。
被铐在鐵桌後審訊椅上的李國萍擡起眼,無精打采地打量來人。
季銀河捋起耳邊碎發,迎上她的目光。
隻是過去了一夜,李國萍看起來斷崖式衰老,頭發沒那麼卷了,垂落在額前,擋住她竭力維持的頹敗神色。
“呵。”
口紅褪去,唇瓣幹裂,她發出了一聲冷笑。
“笑什麼笑!”車志文厲聲敲着桌子,“态度嚴肅點!”
季銀河垂下眼,翻看起手邊的口供本——上面來來回回都是那麼幾句車轱辘話,例如“你為什麼殺張春波?”“行李箱裡的贓款是怎麼來的?”
一律被李國萍以“拒絕回答”“不知道”“不清楚”應付。
顯然他們的車輪戰,就是不準嫌疑人睡覺,不給水喝不給飯吃,重複問問題,像熬鷹一樣把真話給逼出來。
沒想到對方看起來是個漂亮文弱女人,骨子裡卻狠勁十足,撬開她的嘴比登天還難。
車志文吼累了,低頭抿口茶,“我說李總經理,李大小姐,您這一晚上連口水都沒喝上,真不渴嗎?您隻要回答一個問題,我保準給您好吃好喝得伺候着!”
李國萍面無表情。
季銀河慢悠悠阖上了口供本。
——這麼下去可不行。
車志文的熬鷹套路看起來像占據上風,但是拖了整整一晚,現在的審問節奏早已被打亂。
李國萍心知肚明,警察絕不會眼睜睜看着她渴死餓死。隻要她始終堅稱不知情,就會是占據主動權的那個人。
車志文又把問題問了幾遍,果然,坐在審訊椅上的女人還是垂着她優雅的脖頸,不為所動。
他頹敗地啧了聲,用胳膊肘搗搗旁邊的人,“你來試試?”
季銀河垂眸思考片刻,從桌下拿出檔案盒,将屍檢報告中的四張照片在桌面上一字排開,用指尖推倒李國萍眼前。
“這是張春波掌心的電流斑,邊緣已經炭化隆起,中間有蜘蛛形灼斑,是典型高壓電擊的特征。”
“這是總裝車間的電機銘牌,顯示380V。”
“這是電機外殼的焊接痕迹,說明有人把電路改裝了。”
“這是張春波的屍體狀況,十天過去,即便經過冷凍保存,也腐爛得很嚴重了。”
她眼神鋒利但語氣平淡,聲音不高,卻說得緩慢有力,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送進李國萍耳朵裡。
尤其那張觸目精心的屍體照片,總算讓對面有了點反應。
李國萍掀起眼皮,往椅背上一靠。
“設備就放在車間裡,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有可能改電路……小警察,你憑什麼說是我動的手?”她輕聲一笑,“我還說是張廠醫幹的呢。”
季銀河心中微微一凜。
李國萍為什麼這麼笃定?
難道她堅信他們找不到最有力的證據?
季銀河沒說話,觀察對面半晌,起身離開審訊室,抓住了還站在走廊上啃包子的唐辭。
“唐隊,李國萍侄子呢?保安不是說張春波死前看見他進車間了嗎?”
唐辭眯起眼,“李國萍不招找他也沒用啊,派出所的同志昨晚已經把人控制住了,今天找時間送——”
“現在就把他帶過來。”小季同志皺起秀氣的眉頭,“我直覺,他才是審訊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