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阿姐,别擋着路呀。”阮蘇蘇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輕撞了下阮梨的身子,走去前頭,又回身看她,臉上浮出小人得意的笑容,“聽說阿姐簍裡空空,瞧瞧你臉都白了,無一條蛇便無一條吧,撿着命已經是萬幸了。”
阮梨被撞得朝前趔趄了下。
離了禁區,她那被毒蛇壓制的膽子又重新活了過來。
但她也不急着惱,隻眸光泛着幽深,為那雙生來瑩瑩透亮的眼睛平添了幾分森冷。
而後掃向阮蘇蘇與身後的葉清。
葉清本是窩着腦袋,四目相對又揚起下巴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二妹妹說的是,歸府我便去祠堂燒高香。”阮梨清淺笑意看似溫和,實則透着股狠勁,“對了葉清妹妹,你腿腳看着已經好利索了,可千萬當心,别一不長眼又扭着了。”
葉清臉色變了變,正欲說些什麼。
被阮蘇蘇搶在前頭開了口:“阿姐說話何時變這麼刻薄了,我們又沒招惹你。”
阮梨彎眉笑了笑:“我也不過是關心葉家小妹,怎麼就成刻薄了。二妹妹草木皆兵,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莊子入夜後不許點太多明燈。
大門下還挂着幾盞舊式紙燈籠,随風晃動,微弱火光搖搖欲滅,拉扯得人影迤逦如鬼魅骸骨。
漆深寂寂,讓人隻覺恍惚。
阮梨眉心掩飾不住的疲憊,在暗光裡困意更是濃重。她也懶于多費口舌,語畢後徑直朝着廂房而去。
霜霜早已在廂房裡替她打點好一切,才見到她,竟險些喜極而泣:“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姑娘了。”
“你姑娘福大命大。”阮梨頭一栽,仰躺進床褥中,神色有些淡淡,“打聽到了嗎?明日要做什麼?”
再讓她去梅花館後面抓蛇,她就打算連夜逃下山去。
山林間的夜裡一場雨一場涼,小廚房裡還備了些鮮魚湯。
霜霜轉身替她溫湯,邊回答道:“姑娘放心,明日隻有正午的食宴,之後便會去梅花館飲茶。”
照傅蘭蘅的說辭來看,二皇子若以此為樂,那怎會這就作罷,開始品茶飲食起來了。
“姑娘還是用了膳再歇下吧。”
阮梨饑腸辘辘,在禁林裡險象環生,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于是她勉強掃去倦怠,在小桌前坐下,捧起湯碗吹了半晌,正要喝時想起什麼,又暫且擱置了下來。
“玉佩可帶着?”
“帶着,霜霜不敢離身。”霜霜從袖中掏出麒麟玉佩,小心翼翼遞上前去,“這玉佩乃是當今聖上,于三殿下周歲生辰宴上贈送的,姑娘還是早些還給三殿下,以免生出什麼是非來。”
阮梨漫不經心摸了兩下玉佩,又放好來,輕聲道:“我知留着它遲早節外生枝,明日就還,對了,你再去幫我打聽一人。”
“是誰?”
“葉家之女,葉清。”
阮梨并未多解釋,低頭挑起魚肉來。
她今夜疲憊懶于計較,但累及她性命攸關之事,不可能就這樣作罷。
誰知第二日,她還來不及找葉清,就一語成谶,真的因這玉佩節外生枝了。
恰逢巳時三刻,驟雨忽至。
這個季節氣候多變,晴一時雨一時。風起得也蠻橫,直把新葉掃蕩,揚在空中作天女散花,讓人仿佛又一朝夢回到了入秋時節。
青石上起了薄霧,阮梨沿廊下走即可至膳廳,無需攜傘,于是就隻裹了身輕薄披衣,獨自前往。
膳廳不小,粗略可容納五十餘人左右。
她才踏進門,就看見梅花館的趙管事也在此候着。見了她就颔了颔首:“阮大小姐,這邊請。”
衆人齊聚得差不多,望去已經座無虛席,趙管事揣着手在原地狀似苦惱了會,最後找來個小厮附耳說了幾句話,那小厮立馬直奔她而來:“小姐請随我來。”
阮梨貪覺,醒了也不肯起,這才來遲了會。
她的困意未散,眼睑下雖有烏青,眼尾卻暈着一抹紅,此刻也正強忍着哈欠,跟着小厮走向宴桌前準備落座。
直到坐下來,她餘光忽而瞥見了個還算熟識的身影,這才後知後覺什麼,人瞬間就清醒了大半。
傅蘭蘅怎麼會在這?
他昨日沒有一道回莊子,自然也沒去梅花館。
聽曲江說二殿下尋他對弈,而後二人就先行離開了。
再觀這膳桌之上,衆人齊齊端坐不言,氣氛略顯得有些詭谲。
在傅蘭蘅的左手邊,還坐着兩位同樣身穿織金華服的男子,皆儀态清貴,品貌非凡。
讓人一眼便能識出,應當是傳聞中的二皇子與四皇子。
桌上其餘人也是非富即貴,有的面生,有的還算面熟,例如……盛文東。
真是冤家路窄。
阮梨歎息的同時,轉眼也想明白了過來。
她來遲無座席,隻剩這兒還有位置,但偏偏這桌上除她以外,沒有其他女子了。
“這是哪家小姐?怎麼坐這來了?”
阮梨一眼看出他年紀尚小,約莫不過十三四歲。那問出此言的,想必就是當朝四皇子傅世康了。
斟酌間,阮梨先站起福了福身子:“家父乃禮部侍郎阮承恩,小女阮梨,見過各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