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陳壹在診所後院給三花貓梳毛。木梳刮過“餃子”缺了一角的耳朵時,貓不耐煩地甩了甩頭。
“别亂動。”
他按住貓脖子,指腹觸到一塊新結的痂,上周絕育時留下的。
梳齒間帶下的白毛被風吹散,飄向堆滿醫療廢品的角落。那裡有隻虎斑貓正在翻找食物,見他靠近立刻弓起背,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中收縮成一條細線。
“新來的。”
劉教授端着保溫杯走過來,杯口飄出茉莉混着中藥的苦澀,
“上個月絕育的那窩小貓裡漏網的一隻。”
陳壹蹲下身,從口袋裡摸出貓條。虎斑貓警惕地後退兩步,尾巴緊張地拍打着地面。這個姿勢讓他想起NI集團新研發的那款義肢,仿生關節在緊張時會發出類似的咔嗒聲。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動保協會的群消息跳出來:
「本周六流浪貓救助活動,地點:東城區流浪動物救助中心」。
下面跟着長長一串報名名單,倒數第三個赫然是IN集團,備注欄寫着「醫療器械捐贈」。
陳壹關掉屏幕。梳子卡在了打結的毛團裡,他不得不使勁一拽。“餃子”吃痛,一爪子撓在他手背上。
血珠滲出時,他想起那個雨夜,拳頭砸在大理石台面,悶響震得耳膜發顫。冷水順着發梢流進眼睛,蹲在洗手間幹嘔時,指甲在掌心掐出幾道血痕。
“你要去嗎?”
劉教授問,目光落在他滲血的手背上。
“我周六出義診。”
陳壹用酒精棉按着傷口,刺痛讓他微微皺眉。
老人沒說話,轉身從抽屜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傳單,是他父親生前最後參與的那個山區醫療項目的宣傳頁。
泛黃的紙頁上,父親摟着幾個藏族孩子笑得燦爛,角落裡印着項目宗旨:「相遇本身就是意義」。
“前天收拾庫房發現的,這是你爸當年在藏區時寄到診所報告裡夾着的,”
劉教授拍拍他的肩,轉身時保溫杯裡飄出茉莉混着中藥的苦澀香氣。
“對了,義診我安排林醫生了。”
風吹動傳單,陳壹看見背面用紅筆圈着那行字。
“餃子”湊過來舔他手上的酒精,粗糙的舌面刮過傷口,又癢又疼。
陳壹望着遠處那隻虎斑貓,它終于小心翼翼地靠近,正在狼吞虎咽地啃食他留下的貓條。
陽光穿過鐵栅欄,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張被雨水打濕後晾幹的老照片。
他默默掏出手機,在動保群聊裡打下兩個字:「報名」。
周六下午。
流浪貓救助站的藍色帳篷在烈日下像個蒸籠,塑膠地面蒸騰起的熱浪扭曲了空氣。
陳壹蹲在籠子前給一隻狸花貓清創,鑷子夾着沾滿膿血的棉球,汗水順着脊椎往下淌,在後腰的白大褂上洇出深色水痕。貓的傷口散發着腐敗的甜腥味,後腿肌肉因疼痛不停抽搐。
“鑷子。”
陳壹伸手,卻接到一瓶冰鎮礦泉水。瓶身凝結的水珠滴在他腕骨上,涼得刺骨。
梁勰站在逆光處,今天穿了件印着「爪Pawssé殡葬中心」的oversize工作服,内搭一件黑色T恤,他蹲下時左耳的鑽石耳釘閃過一道光。
陳壹聞到他身上混合着薔薇幹燥劑的草木氣息,底下藏着幾不可聞的福爾馬林味道,像是剛從某個标本實驗室溜出來的幽靈。
“沒想到你會來。”
陳壹擰開瓶蓋,冷水滑過灼燒般的喉嚨時,他聽見自己氣管發出滿足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