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趟城西的公司，”尼可背對着他說，“要一起走嗎？”

陳壹似乎聽不見，其實他聽見了，是不想回答。

門關上的聲音很輕。他還站在病房浴室裡，聽見漸遠的腳步聲。他低頭看着手腕上的血珠，已經凝固了，變成暗紅色的小點。

窗外傳來貓叫，陳壹拉開窗簾，看見有隻異瞳白貓，看起來半歲左右有點大，正蹲在樓下的花壇上，陽光把它的毛曬得發亮，陳壹心裡也驟然一暖。

陳壹婉拒了尼可送他回公寓的好意，說想去市圖書館借幾本關于義肢的書。尼可挑了挑眉：

“我書房裡這類書可不少。”

陳壹隻是含糊地笑了笑，沒再接話。

走出醫院大門，初春的晚風還帶着涼意。陳壹拖着略顯沉重的步子晃到公交站，跳上了一輛開往市圖書館的公交車。

車廂裡彌漫着潮濕的皮革味和隐約的消毒水氣息。陳壹剛找到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就從口袋裡掏出耳機。連接上的瞬間，Leslie溫柔的聲線流淌而出：

「為你鐘情，傾我至誠...」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耳機線，恍惚間又回到高中體育課。那年夏天的操場邊上，他和尼可并肩坐在銀杏樹蔭下，分享着同一副有線耳機。尼可的校服袖口蹭着他的手腕，帶着陽光曬過的棉布味道。耳機裡放的正是這首歌，尼可還跟着輕輕哼唱，跑調得理直氣壯。

「下一站，文化廣場。」

報站聲将陳壹拉回現實。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發現自己的拇指正不自覺地按着手機音量鍵，仿佛這樣就能讓記憶裡的歌聲更清晰些。

三站過後，後排空出個座位。陳壹挪過去，把背包抱在胸前當枕頭。張國榮的歌聲還在繼續，卻怎麼也蓋不住心底泛起的空洞回響。他調大音量，直到鼓點震得耳膜發疼，卻依然能聽見記憶裡那個跑調的少年和聲。

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報站聲、學生們的嬉笑聲、外放短視頻的嘈雜，這些聲音漸漸混成模糊的白噪音。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最終徹底合上。

“小夥子，終點站到了！”

司機師傅的喊聲驚得陳壹一激靈。窗外已是華燈初上，站牌顯示這裡是城郊的公交總站。他摸出手機——19:23，返程要坐32站，将近兩小時。

陳壹揉了揉發僵的後頸，決定轉乘地鐵。走向站台時，他忽然想起尼可說的那些藏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夜風卷着不知名的花香掠過，把他的哈欠吹散在暮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