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視鏡裡,服務區的燈光很快被黑暗吞噬,像極了每次争吵後陳壹眼中熄滅的光。八年來第幾次這樣連夜趕去G城?他記不清了。
隻記得每次陳壹吞丨藥後,醫院洗胃室的隔簾泛着消毒水浸泡後的青藍色,陳壹的手腕在冷光下呈現出一種不真實的蒼白,像是被福爾馬林浸泡過的标本。
導航突然提示路線變更。尼可瞥見屏幕上多出個紅點——是72公裡外的觀景台。他鬼使神差打了轉向燈,輪胎碾過積水的聲音像是誰的歎息。
“這次不能就這麼算了。”
尼可的義肢因握力過載發出電流雜音,那聲音莫名讓他想起心電圖監護儀的警報聲。
後座公文包滑落時,《心理學月刊》正好翻到折角頁:
「如何終止病态依存關系」,
頁邊空白處有人用紅筆畫了個扭曲的心形。
雨點開始砸在擋風玻璃上,像無數細小的針尖。尼可打開雨刷,橡膠條刮擦玻璃的聲音讓他想起陳壹的指甲劃過他後背的觸感,那種又痛又癢的感覺,像極了他們這段關系。
觀景台的停車場空無一人。尼可熄火,發動機的餘溫在雨夜裡蒸騰出白霧。他摸出煙盒,又想起最後一支煙已經在服務區抽完了。
停車場角落的監控攝像頭突然轉動,紅外光點掃過他的擋風玻璃,在雨幕中劃出一道詭異的紅線。
手機又震了一下。是陳壹發來的定位,G城公寓。尼可盯着那個閃爍的小紅點,突然想起多年前他們第一次約會,陳壹也是這樣發了個定位給他,說迷路了。
那時候陳壹還會迷路,還會在他找到自己時露出那種不好意思的笑。
深秋的雨越下越大。尼可重新發動車子,空調出風口吹出的熱風帶着一股黴味。他調出導航,手指在「開始導航」的按鈕上懸停了很久。
後座上的照片被風吹到了腳邊。尼可彎腰去撿,金屬義肢碰到油門踏闆,關節處因低溫泛起青灰色,引擎發出一聲轟鳴。他愣了一下,打開了ABS。
車子開出觀景台時,雨刷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兩道清晰的弧線。
尼可看着後視鏡裡越來越遠的觀景台标志,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永遠都會去G城,就像陳壹永遠都會等他。」
這是他們之間最可悲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