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城公寓的浴室裡,水蒸氣在鏡面上蜿蜒出淚痕般的軌迹。
陳壹的指尖劃過水面,紅酒在水裡暈開,像稀釋的血,又像那年尼可車禍現場柏油路上蜿蜒的血迹。
手機沉在浴缸底部,屏幕還亮着最後一條未發送的消息:
「你從來都趕不及」,
光标在末尾固執地閃爍,像他們之間永遠差的那半步。
水溫正在變涼。陳壹數着天花闆上的水珠,藥效讓視線變得模糊,那些水珠漸漸連成他右眼眼下的淚痣,尼可總說那是顆未落的淚。
浴缸邊緣的藍牙音箱放着Leslie的《玻璃之情》,歌聲被水汽浸得發顫。
這是他們高二時去KTV第一次合唱的歌,彼時的尼可剛從英國回來,把「難收的覆水将感情漫漫蕩開去」唱成了
「環州的苦水将感情漫漫蕩開去」,金屬牙套在霓虹燈下閃閃發亮。
後來每次吵架和好,尼可都會故意唱錯這句,直到三年前那場事故帶走了他們的笑容......
浴鹽的橙花香混着紅酒的醇厚,陳壹仰頭咽下最後兩片氟西汀。
藥片刮過食道的觸感讓他想起上周複診時,心理醫生鋼筆在紙上沙沙的聲響:
「陳先生,你的自毀傾向需要系統治療...」
“叮”
手機在徹底黑屏前彈出最後一條推送:
「長期服用SSRI類藥物與酒精混合的危害。」
陳壹的輕笑變成一串氣泡,這提醒來得真諷刺,就像他們之間永遠錯位的時鐘。
水漫過眼睛時,他看見十七歲的尼可站在轉學那天講台上,陽光在那人睫毛上鍍了層金光,照得他白T恤下的肌理若隐若現。
多麼俗套的初見,俗套得像後來尼可總在雨天發作的幻肢痛,俗套得像每次争吵後陳壹藏在抽屜深處的藥瓶。
門外突然傳來巨響。
陳壹想擡頭,卻發現連睫毛都重若千鈞。
朦胧中尼可踹門的剪影與三年前重疊,那人右手的金屬義肢折射着吊燈的光,像把出鞘的劍,正是這右手臂,在該死的車禍現場死死抓住了方向盤,才讓副駕駛的Alice隻受了輕傷。
“陳壹!”
尼可疲憊得有點猙獰的臉低吼道。聲音隔着水傳來,像是從海底打來的越洋電話。
陳壹想笑,這人連罵人都帶着磁性的顫音,尾音上揚得像他們初夜時失控地喘丨息。
但下一秒他就被拽出水面,嗆出的紅酒染紅了尼可的暗紋白襯衫,是Alice上個月送的那件,他在公司活動上見過合照。
閉眼前他手指勾住尼可的無名指,上面的“戒痕”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
尼可的手掌貼在他濕冷的背上,溫度灼人。
陳壹能感覺到那金屬義肢的紋路,冰冷而精密,與他皮膚上殘留的水珠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