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雪又開始下了。
雪是輕易又浪漫的,可一旦堆積起來,便變得沉重又呆闆。靠近感受,冷冰冰的,沒有一丁點兒人情味。
黑色轎車停在獨排别墅前。
顧景遲轉頭去看宋沅,對方正背對着他生悶氣,隻願意展示自己那固執的後腦勺。
玻璃裡的宋沅被寬大的毛絨服包裹着,半張小臉淹沒在黑暗裡,隻露出一雙安靜又漂亮的雙眼,紅紅的,透着委屈。
顧景遲想起宋沅剛剛問他的話。
——是不是想和他離婚。
從某些方面來講,宋沅說的沒錯,契約隻有一年,他們确實會離婚。
但他沒想到,宋沅居然會這麼傷心。
面對宋沅的感情歸屬,顧景遲感到有些意外,畢竟在他看來,宋沅是一個玩心很重的小少爺,對他估計也隻是一時興起,過不了多久就會喪失興趣的。
直到宋沅在他面前哭了,顧景遲才明白宋沅是真的很喜歡自己。
然而,就算宋沅再喜歡自己,也不可能改變他們會結束契約這個事實。
顧景遲自诩冷靜,他并不打算為了哄人而撒謊,可當他再次看到宋沅那雙過分漂亮的眼睛時,過分的話卻說不出口。
顧景遲是真的沒轍了。
“沒要離婚,别生氣了。”
宋沅沒理他。
“沒有騙你,真的不會。”
拉扯了半天,宋沅還是沒有理他,顧景遲再怎麼情緒穩定,情緒裡也變得有些躁動。
“宋沅,已經很晚了,你……”
宋沅打斷他,“你騙我。”
顧景遲垂下眼睛,看着宋沅不說話。
——他很好奇,自己到底騙了宋沅什麼。
“你答應過的,不和我離婚的。”
顧景遲其實不是很想承認這件事,但也隻能被迫點頭,“嗯。”
“那你為什麼還要那樣做。”
做什麼?
顧景遲深度懷疑,喝醉後的宋沅把平時的幻想當成了現實。畢竟他可以肯定,自己什麼都沒做過,一直好好地遵守約法三章。
反觀宋沅,不僅每天都在拉低他的阈值,越過他的邊界,還特别喜歡撒嬌。
完全是一塊人形牛皮糖。
“那你為什麼不叫我的名字。”宋沅說。
顧景遲滿足他的要求,“宋沅。”
“不是這個。”宋沅眼底蓄起淚水,大約是因為側着身子的緣故,呼吸有些不暢,這句話說出口時顯得格外地軟。
顧景遲問他,“那是什麼?”
“你以前都是叫我沅沅的。”宋沅怕顧景遲不信,“你覺得我在騙你嗎?”
沅沅。
這一聽就是宋沅的小名。
顧景遲覺得他們隻是契約訂婚,遠遠沒到叫小名的地步,“沒,我隻是覺得,叫宋沅也一樣。”
宋沅很認真,很輕聲地說:“不一樣的。”
自白解釋的時候應該采取更加有邏輯的表達。
但喝醉酒的宋沅做不到,隻能有一種幾近乎孩子氣的話來重複:“不一樣的,這是完全屬于我的,别人拿不走的東西。”
顧景遲愣了一瞬,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有些動容。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夜很安靜。
世界安靜地隻剩下眨眼的聲音。
宋沅仰着頭看他,眼底至純至淨,這讓顧景遲有些不忍心拒絕。
“沅沅,乖一點。”顧景遲徹底沒脾氣了,摸了摸宋沅的腦袋,“屋外冷,先進屋。”
宋沅看着他,沒有動。
顧景遲有些無奈,“以後我都不會再叫你宋沅了,隻叫你沅沅,好不好,對不起。”
宋沅點點頭,緊接着,他又習慣性體諒地,用關心的語氣說,“對不起,我也有錯,我不應該生悶氣的。是我應該說清楚的,下次我們要積極溝通,不能彼此誤會,嗯!”
這什麼和什麼啊……
兩個人為了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情相互道歉,就像兩個開了盲盒劇本的喜劇演員一樣,顧景遲覺得好笑,嘴角不自覺勾起。
這個觸不及防的笑讓宋沅看得入神,蓄着水汽的眼睛睜得很大,看向顧景遲的眼神裡滿是驚訝與意外。
“景遲,你笑起來好好看。”
“……”顧景遲垂下眼睛,不甚在意地轉過身去,“你看錯了。”
“搭咔——”
黑色扇形大門向内打開,這是顧景遲第二次帶宋沅進屋。
和上一次一樣,這一次也不是自願的。
因為喝醉後的宋沅,根本不記得自己住在哪一個樓層。
沒有辦法,顧景遲隻能把宋沅先帶回來。
“先去洗個澡。”顧景遲找了半天,終于在不知名角落裡翻出一件黑色無帽衛衣。
買小了,懶得退,沒時間丢,懶得整理,總之一切小概率的時間碰撞在一起,促使他留下了這件衣服,最後穿在宋沅身上。
洗完澡的宋沅坐在卧室裡吹頭發,透過木制小窗,可以看見一頂毛絨絨的腦袋。
顧景遲的視線在某個方向停滞了一秒,然後移開視線。
讓宋沅繼續待着也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