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鬥場是一艘巨型船,大得出奇,說是為了出海抓海怪而建都無人懷疑。
同時也意味着,
人們很容易迷路。
尤其是大部分場所燈光昏暗甚至沒有燈的時候。
愛德琳後知後覺這一點。
她不否認勇者瑪利亞确實是有點路癡,四人小隊在魔法學校培訓時……那是三年前,無數勇者小隊忙于把培訓成果登台亮相,諾大校園空着,人全部在訓練場觀看對決。
瑪利亞帶着她們在學校裡走來走去,在她們轉到頭暈時,最後是一枚魔力彈成功為她們點亮方向。
此刻她如同瑪利亞上身,看不明白是走到了哪。
每個房間,每條走廊,一模一樣。
芙倫來了點興緻:“建造魔法,多久沒見了?”
其實不是。愛德琳不說話,應該純粹是她們迷路了。
見愛德琳不答,芙倫大笑,自顧自說:“哈哈,我猜是陶瓷之國崩落後再沒見過。”
“我們,是怎麼過來這邊的?”愛德琳反問。
“不知道,跟着鬼魂過來的。”芙倫反正也不在乎。
就是這樣,角鬥場這艘船很大,三姐妹不知上哪弄票去了,說讓她們在甲闆上随便逛逛,因為船艙内沒有票進不去,不用擔心,等會在船艙出入口彙合。
兩個人在船上亂逛,船上生意蠻普通,是吃食商鋪,到處賣吃的,遊人和攤位一樣多,香氣四溢,每個人都很快活。
芙倫不是愛吃東西的人,準确說是不愛吃魚,而愛德琳則是不喜歡海,自從七千年前從深海爬上來,她有時做夢都會到自己還身在海底。
兩人本能地繞開攤位和船邊緣,往船上深處走。
這一走不得了。
看見鬼魂打開了門。
真的,透明人打開一扇小門,走進船艙。
這種透明人和愛德琳的魔法不一樣,愛德琳的魔法中魔力是媒介,隻能凝聚出輪廓,而且會随着距離消散,不具備幹涉現實能力。
可她們看見的是個鬼魂。
試想一下鬼魂,半透明的,人們見鬼的時候總是連五官都能看見。
“鬼還能開門!”芙倫大為震驚,“你從前見過沒有?”
愛德琳老老實實搖頭。
“去看看!不然白活了!”芙倫躍躍欲試。
可能是因為這句話太有道理了吧……愛德琳沒怎麼想跟上芙倫追着人影走進船艙内部。
然後,迷路了。
感覺是客艙區還是别的什麼,面前隻有走廊,通道,走廊,門,少量開着的門,許多關着的門。
因為是晚上,牆上有燈,但不是很亮,充其量隻能照到一小塊牆壁。
所以這些走廊看起來更相似了,讓人覺得似乎風把燭光吹得閃動頻率也一模一樣。
“對面有人。”芙倫看着一串火光劃過,“人還不少。”
“跟上去吧。”愛德琳歎息。此刻沒别的辦法。
兩人追着火光跑,對方移動速度也不慢,人雖然沒追到,但能聽見交談聲。
“隊長還沒找到,副隊長,我們施法還差一個人,怎麼辦?”
“隊長是戰士,我們再臨時招募一個,尋找聖女刻不容緩,這次守擂的奴隸聽說是劍士,如果水平不錯看看能不能帶走。”
回答整齊劃一:“是!知道了!”
“又是群找聖女的,”芙倫不追了,打量愛德琳,“你抓了幾個?”
愛德琳目移:“真的就兩個。被帶走那個是第二聖女。”
“哼哼,采花大盜。哎呦,一世英名喔……”芙倫笑得花枝亂顫。
“你就笑吧。”愛德琳有點挂不住,心說,反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知道你沒那個打算,那個小孩你才看不上。”芙倫笑夠了,“唉,這個夜晚真有趣。”
“鬼魂!”愛德琳低呼,“往那邊走了!”
兩人擡腿就追。
鬼魂走過時身後牆壁就像蒙上霧,顔色發白。
“白的……”芙倫也發現了。
“世人都說鬼魂,亡靈散發黑色魔力,那東西……有可能,不是鬼魂。”愛德琳想停下來。
“那我更得看看!”芙倫沒有停下還在追,直接跑過轉角消失。
愛德琳隻得跟上。
轉角後,芙倫停在那兒。
“怎麼?”
“不見了。”芙倫指着牆壁,“它會穿牆欸!怎麼可能不是鬼魂!魔力是無法在不破壞牆壁情況下直接穿牆的,是吧?”
“通常來說是。”愛德琳沉吟,“但我也說過,最近這些年,或者說在科技時代之後複興的魔法,很多都很奇怪,它們……說得容易理解,它們變得更壞了,甚至,很多魔法出現就像純粹為滿足欲望一樣。”
“科技時代什麼時候結束?”
“兩千年前。”愛德琳沒有隐瞞。那之後她在荒野和森林居住過一段日子。
有時她也不是很能看懂這些新時代居民,一切都陌生而古怪,好像在不知不覺中自己成了瘋子。所以她告訴芙倫那些都曾是她的真實感受。
在這一瞬,芙倫似乎短暫看見愛德琳的過去。
看見這個仇人在荒野,森林,留下痕迹,然後痕迹被時間沖刷,她走去又走來。
芙倫暗自閉眼,轉身時聳聳肩:“不追了。走吧,找路出去。”
兩人悶頭走路,腳步聲在走廊伴随燭光靜靜回響。
漸漸,腳步聲重疊。
兩個工作人員拿着清潔工具從走廊對面經過,拐到另一條走廊。
跟上!
兩人往對面跑。
“最近活好多啊……我們根本見不到面。”走廊那邊傳來對話聲,說話的人聲音清脆。
“沒辦法,頭兒剛把船開到這邊,有很多工作要忙。”這是另一個沉穩聲音。
“咦,這裡人怎麼這麼少?”
“都在決鬥場那邊,等會要開演了。聽說這艘船平時也出航,做捕撈的。”
“是哦。三号今晚出任務不在,二号不知去哪了,現在還沒回來。頭兒還讓我們弄飯吃,可是二号沒回來哪來的錢買……”
“是,這是海邊,能抓的隻有海産品,我們不會腌制,做出來的東西根本不能吃啊。”
“所以隻好把自己的飯給她了……等會,我們來這做什麼的?”
“因為這裡招臨時清潔工而且供飯。如果我們吃不飽飯,就不能去照顧人,哈哈。”這是聲幹笑。
“對哦,說的也是,不好意思啦,這幾天太忙總是忘東西……哎呀!”
“寶貝怎麼了?”
“壞了!我們是吃了,頭兒還沒飯吃呢。”
“頭兒都那麼大了,會自己吃飯,我們不用管她。”
“說的也是哦……欸,這地怎麼也拖不完……”
“别洩氣,我們已經拖完後面一大片,這邊再往前面走就離出入口很近,快結束了,結束去約會吧,寶貝。”
“嗯嗯,當然好~和你在一起哪裡都好~”
啊,原來出口在前面。而且……偷聽對話很不好,知道這是對要去約會的情侶,上前打擾就更不好了。
再沒有追人必要,愛德琳先停下。
半透明虛影穿牆而出,就像剛剛故意避着人一樣。
芙倫不再跟着它,而是徑直往前走,叫愛德琳:“走啦。我們出去。”
愛德琳皺眉。
“不對。”她說。
“不是我們跟着它,是它一直……跟着我們。”
“哈?”芙倫接受不能,“見過那群瘋子對鬼喊打喊殺,沒見過鬼主動追人,難道這個時代的鬼不知道過去巫師最喜歡這種新奇素材?”
“……我們跟上看看。”愛德琳說。
虛影飄飄忽忽走在前面,一有動靜它就消失不見,等人經過後重新在走廊上走。
至始至終隻有愛德琳兩人注意到它。
終于,兩人停在一扇門前,虛影再不出現。
這是一扇厚重鐵門,牢牢關閉。
周圍安靜而昏暗。
或許。門内有聲音,但被阻隔,無人聽得見。
芙倫趴在門上聽了聽,隻聽見自己呼吸和金屬傳回的走廊風聲。
“你身上是不是帶了什麼東西?它真的一直盯着你。”
愛德琳想到自己白天從集會買到的東西,“有可能。”
“真奇怪,它怎麼就知道你帶着它需要的東西,難道它能看穿衣服不成?”
“可能是,「感知魔法」。”愛德琳說,“我聽聖女說過,她們的修行中有一項必學技能,學習後能感知魔物和變異體在哪裡聚集。”
“這東西放科技時代做個檢測器不就完了,哪裡有人屠哪裡,現在怎麼還用人……當心!”芙倫忽然撲向愛德琳,去搶她口袋,但并沒有如料想中一樣撞上東西,虛影穿過她,她刹不住腳撲向愛德琳。
愛德琳不得不去接芙倫,虛影撲上來,愛德琳揮手去擋,可手臂撲了個空,虛影奪過粉紅石頭,嗖一下鑽進門縫不見。
那是……「怪物之主」晶石!愛德琳不可置信地張開合攏手掌。
芙倫立刻松開愛德琳,緊盯走廊拐角處。
“有人來了!”
人影從拐角投射至牆壁,影子越來越大。
兩人對視一眼,躲到另一處拐角暗中窺探,看等會如果來人不停,她們就繼續往前走躲開。
然而并沒有。
來人停在那扇門前,三兩下打開門,拖拽出鎖鍊。
門裡走出一個戴着面具的高個兒,鎖鍊嘩啦嘩啦響。
來人遞過小瓶:“這是恢複聲音解藥,喝下吧,你的劍在擂台入口放着,如果你今夜守擂成功,船主許諾還你自由。奴隸契約持續時間是十五天,輸了也沒關系。十五天後船主會放你離開。”
高個兒接過藥瓶喝下,一言不發被拖拽着鎖鍊往前走。
兩人從拐角處現身。
“那是今天守擂的奴隸?”芙倫盯着鎖鍊消失方向,和愛德琳比劃一個抹脖子手勢,“悄無聲息拿回來?”
“沒時間了。”愛德琳隻是皺眉。
那塊晶石對她來說重要,但并不是和魔力有關用途,而是用來找被帶走的薇尼拉。虛影帶走它,可絕對不是為了找人。“我們先去入口處和三姐妹彙合。”
有快法子不用,芙倫表示惋惜,跟上愛德琳。
入口處人頭攢動,兩人悄悄溜出去,再繞路返回,三姐妹已經先到,站在門口等她們。
“來得正好!擂台賽馬上開始!我們弄到幾張可以登擂台的參與票,不過你們看着就好,司儀按照票上編号叫人,無人應就下一位,不必起來登台。”
莉齊把票交給她們,三姐妹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一身便于戰鬥的服裝,對接下來靠戰鬥決定繼承遺産多寡信心十足。
“今天守擂的是什麼人?”愛德琳問。
“說是個劍士,其它就不清楚了,規則是輪到編号每人一次機會,計時結束前,誰赢誰帶走奴隸,雙方打到倒地即可,不能殺人,不過我們本身不是戰士,沒那個勝利打算。”莉茲回答。
“那可是上去挨打耶,你們不疼?”芙倫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句打散沖動勁。
“是有點怕……”莉切看了看手中的票,“這樣,把編号靠後的給我們,我們晚點上去!”
幾人交換了票。
愛德琳拿到的數字十位開外,結合以前經曆,再對比當今人口數量,意外地比想象中靠前,“參賽者很少?”不應該。
“大部分人隻喜歡看,如果不是胸有成竹或者戰鬥狂,誰樂意上去挨打,聽說觀衆參與票是船主提出的,以前是奴隸和奴隸對打押注。啊,現在也有,有那種參賽試試押自己赢的,你們要參與嗎?”莉齊畢竟是大姐,本着可能會多繼承遺産,對角鬥之事還算有所了解。
“嗯……懂了。”愛德琳懂了。其實,很好理解,是因為這項活動現在變得合法,所以缺少隐蔽性和神秘感,再加上現在的人們比較惜命,所以角鬥可能已經和她過去所熟識的大不相同,變得更像娛樂活動。所以,這才是合法的原因嗎?
“那個,能不能問問,奴隸是怎麼來的?”
“好像是公開打賭輸了,會被登記成奴隸抓起來一段時間?”莉切聽說過隻言片語。
“這個國家,這裡的人們不知為何很愛打賭,甚至會找執法者做見證人,如果打賭輸了還輸不起,就會被執法者抓起來送到角鬥場做一陣奴隸長記性,連打賭都輸不起,怎麼能好好做人?原來你們不是本地人,也是,這裡人張口閉口打賭打賭的,今天聽得耳朵都起繭子。”莉齊無奈揮揮手。
“……”愛德琳沒說話。好巧不巧,她好像知道點原因。某個女王啊……
幾人跟着人潮走向角鬥場,仔細聽,含有打賭二字話語層出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