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阿伊莎是在三日後,她得了皇帝應允出來見識都城的夜市。
這些她在西域從未見過,心心念念着,皇帝也沒特意派人盯着,隻叫謝思水帶着人到處逛逛。
這對她來說自然不是動手的好時機,要是出了什麼事,她自己也難辭其咎,不過對謝載舟來說,他們終于有機會能碰碰面了。
先是賣花燈的小孩兒不小心撞到了謝思水,緊接着她就被纏着買燈,剛好這時“路人”又把她的錢袋偷走了。
一來二去她就被困在原地,被人指指點點。
畢竟是公主,她哪裡受過這罪,但也隻能阿伊莎趁亂溜走。
喧鬧間,一位女子頭戴面紗,纖纖玉手提着一袋子錢遞給了那小孩。
“這些夠不夠?”
小孩看愣了,哭鬧也忘記了,這些錢可比方才讓他找茬的人給的多得多,正要伸手去接,女子又把手伸了回去。
“不聽話的小孩兒可是會被抓起來的?小騙子,收了我的錢敢不敢跟我去衙門見見官?”
話一出口,這小孩兒燈也不要了,一溜煙就跑沒影兒了,衆人這才回過神,紛紛罵這小孩兒騙人。
“葭娘。”
“是我,阿水,我回來了。”
此地不宜叙舊,宋葭拉着她穿過人群,到了蒹葭院裡,這裡雖是煙花柳巷之地,卻是她自己的地盤,沒人敢來打擾。
前段時日她下湘鄉做生意,今日才回來,剛好替謝思水解了圍。
進了雅間,外面的靡靡之音都被隔絕,正适合她們說話。
“那個女人跟着另外一個小孩兒走了,應該是去找什麼人。”
“我就知道是他們搞的鬼。”謝思水喝了好大口茶,心裡咽不下這口氣,“要不是你來了我一時半會兒還脫不了身。”
“我在湘鄉時就常常聽到百姓誇贊謝載舟的英明,說他外能降服草原,内能治水克匪,這樣争下去,你沒有勝算的。”宋葭歎了口氣,“我雖富可敵國,始終是個商人,朝堂是我觸不可及的地方,更何況他如今民心所向……”
“難道注定失敗我就什麼也不能做了麼?葭娘,當初我們說好了,如果有朝一日,我能登上那個位置……”
“好了,隔牆有耳。”宋葭打斷了她,“還是為我接風洗塵吧。”
在她的拍手示意下,小厮們端着佳肴美酒魚貫而入,一陣陣香氣撲鼻,比前幾日的皇家宴席更豐盛許多。
可惜,縱然有再多金銀,也要屈服于官威之下,這也是宋葭看重謝思水的原因之一。
她要成為這天底下,第一位女皇商。
劍已出鞘,非得見血才能成事。
說是接風宴,宋葭還請了好些與自己有過往來的官眷,一會兒談着江南的貴綢一會兒聊着北地的狐裘,屋内很快喧鬧起來。
在這熱鬧之外,孫從勾唇一笑,不枉他盯了謝思水數日,終于是有收獲了。
正好回去跟殿下他們彙報。
另一邊,阿伊莎在小孩兒的指引下七彎八拐到了何映燈的鋪子前,雖屋門緊閉,但裡面卻隐隐透着光亮,顯然是等候多時。
她推門而入,與外面的集市隔開,融入了新的一方天地。
夜晚就這麼靜靜悄悄的消磨殆盡,不出意外地,阿伊莎和謝思水在街上重逢,各懷心思地回了宮。
一局定勝負,對謝思水來說,也定她的生死。
“那我們明天還開鋪子嗎?”
“當然啦,我不努力賺錢,怎麼養得起你這個小白臉。”
嬉鬧聲中,天光乍現,都城,又是一副新面孔了。
赤那朔打下手,何映燈招攬客人算賬,平靜的鋪子今日似乎來了新客人。
“這是湘鄉的孔明燈吧?”宋葭才從湘鄉回來,自然拾得此物,而她也不僅僅是偶然而來,“沒想到遠在都城,還能見着故鄉之物。”
“葭夫人好眼裡,何不進店仔細瞧瞧?家中阿爺曾在湘鄉住,不過許久未歸家,也不知還是不是這個樣式?”
“既然如此,那便麻煩何姑娘了。”
宋葭卻之不恭,進鋪子仔細端詳起來。這樣式比之湘鄉更勝一籌,個個精美,倒是引起了她作為商人的興趣。
“姑娘這兒生意看着不大好。”
“馬馬虎虎混個溫飽罷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天下攘攘皆為利來。姑娘不妨同我講講,這利潤幾成?讓奴家也考慮考慮,合夥做個生意。”
“皇商,如何?”何映燈笑了笑。
“你甘心讓給我?”
“沒辦法,家夫對都城水土不服。”她苦惱地推了推身旁那人,“夫君,你說話呀。”
在人前赤那朔格外羞澀,耳垂挂着绯紅,低眉順眼,一副良家兒郎模樣。
他應聲答道:“娘子說的是。”
二人這一唱一和,任誰也看得出來他們感情非常,宋葭莞爾一笑,語氣卻多了幾分嘲弄,帶着過來人的口吻。
“男人嘛,有錢了什麼樣的沒有。姑娘年紀輕輕,不吃點虧是不會懂的。今日你若拱手相讓,他日便是求也求不回了。”
“于我而言,家夫勝過金銀細軟、高官厚祿,不勞娘子費心。”
“那倒是奴家叨擾了,今日來的不巧,還煩請姑娘知會你們殿下一聲,隔日再細細商談。”
“慢走不送。”
人倒是娉娉袅袅走了,鋪子裡還萦繞着若有似無的香甜味道,果然人如其名,是位神秘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