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叫醒我的是宗門内的一個小弟子,平日偶爾給我的住處打掃一番,近幾個月倒是少了,原因是我那二弟子經常過來,他闆着臉不愛笑,小弟子怕是被他吓到了後來便不來了。若不是他也會給我的住處打掃一番,我定要罵他。
小弟子看我發呆急忙喊道試煉那邊出事了。
我心裡一個咯噔,隻模糊聽到一聲大師兄他......,我便飛走了。
一路上我發現宗門上下氣氛奇怪的很,到了試煉的地方又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我那二弟子還是入魔了。
我想呼喚系統,讓它看看我大弟子在哪裡,是否還安全。
可是系統像是消失了,根本不理我。
我找了很久,終于在血腥味最濃重的地方看到了我的大弟子,他那一貫的白衣上全是血迹,頭發也飛散随風飄舞。
幸虧他還站立着,我想,不會傷的很重的。
可我又擔心了。
我趕忙從他身後走到他面前,緊張的問他傷的重不重,要不要緊。
我那大弟子笑了,不是往日的和風細雨的笑,他笑得肆意又猖狂。
我看他笑得中氣十足,想來應該也無大礙,不過是多流了點血。
可我心裡忽然有點着急另一個徒弟了。
大弟子沒事,他必然是活不了的,隻是不知道他現在可還在,有沒有想留什麼話給我。
我又想多了,我對他那麼壞,他又怎麼會不恨我呢。
我的腦子裡不斷掙紮,聽着大弟子的笑聲竟覺得有些刺耳。
我忽然大聲的打斷他,問他可知道他師弟在哪兒。
我那大弟子不笑了,臉上全是嘲諷,他隻嗤笑道,師父真是可憐又可笑,教了這麼久竟看不清自己教的是什麼人。
我知道我不該關心那個徒弟,這樣違背這個世界的道義,可是話就像沒過腦子,直接從嘴裡蹦出來了。
我還想再問,那邊卻有一個小弟子跑過來了。
小弟子看着是來找我的大弟子的,過來就附在他的耳邊說話。
我隻能壓着心焦,等等再問。
小弟子說完便退到身後,我那大弟子像是聽到了什麼好消息,面上更加高興外放。
我還未開口,他便先問我,師父,念在你教了我十幾年的份上,現在給你自己選擇。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隻想問問我那不成器的二徒弟是不是還有口氣。
他又問,師父你是選擇陪着他們死,還是選擇來我的陣營。
我忽然感到空空的,像一股大風貫穿了我的腦子。
我隻聽到我自己顫抖着聲音問他,你師弟呢?
他又狂笑起來,臉上全是邪氣。
他笑着說,師父啊,多虧你的幫助,這麼多年打壓這個靈根奇特的修仙奇才,又讓他費着心力養那什麼勞什子的桃花,明明是個修行之人,倒是不知道花開花落都是天命,逆天而行又有什麼好下場,這不,讓我這個人人可恥的魔族人得了便宜。
我忽然明白為什麼每年我那二徒弟都會送我好久的桃花,哪怕大雪飄飛,我的花瓶裡依舊有新鮮的桃花。
師父,那大弟子忽然又惡劣的開口,你後悔嗎?現在山下魔族與那些趕來的正道正在比鬥,我在這裡赢了,山下又怎會輸呢師父你說是不是?
我沒回他,直接飛身而上,我要清理門戶,要替宗門鏟除這個魔頭。
他一面接着我的招數,一面哈哈哈大笑,嚣張的說我不是他的對手。
我當然知道,可我殺紅了眼睛。
我瘋狂的将所有靈力都化成劈人的砍刀一下下飛砸過去,竟一時之間與他打成了平手。
下面的小弟子早已不見了,我深知小弟子必然已經投誠,我要盡快想辦法通知掌門。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圖,也打的越來越狠,在我廢了一條胳膊的代價下終于也傷到了他幾分。
他吐了口血往後退了幾步。
依舊嘲笑的對我說,師父,你不用費力了,掌門早就受了我的桎梏,說來這也要感謝師父呢。
是選拔前的點撥。
我忽然想到,是我害了掌門師兄。
左手已然廢了,我出手的那一刻就沒想着全身而退,我依舊不要命的往前沖,打到最後靈力消散,甚至成了肉搏。
我知曉大弟子還有餘力,但我絲毫不感激他現在給我留的幾分情面,甚至恨不得立馬将他砸成肉泥。
終于,我看到大弟子眼裡最後一絲耐心消失殆盡,他終于不耐煩的像我使出殺手,我等的就是這個時刻,我确實存有一個殺招,不過這個殺招并不能保證殺死我那大弟子,予我卻是自殺,我愧對天下正道,理應受死。
我将全身剩餘靈力都彙入這一招中,大弟子顯然也察覺到了,他也毫不留情,我自知不敵,已抱了必死之心。
那一掌結實的打在我那大弟子的身上,而他的那招我也躲不過去了。
我等着死亡降臨。
忽然我的周身包裹了一圈溫柔的白光,那白光的氣息異常熟悉,我一下子掉了淚。
白光堪堪擋住了大弟子的那招,我隻被餘波影響,吐血在地。
我已是強弩之末。
可我還是強撐着回頭看了一眼。
是我的二弟子,真的是他。
可他好不容易穿了一回白衣,眼下卻沾滿了血迹,那臉色蒼白到幾近透明。
我看着他,冰涼的淚水慢慢的順着我的眼睛滑下,我很久沒有掉過淚了,可現在卻完全止不住。
他平靜的看着我,緩慢而又堅定的走向我,我很怕在他眼裡看到恨意,可他好像全然不在意,走到我身邊用懷裡那個已經一半沾了血的帕子給我輕柔的擦拭淚水,發現一直擦不完後似乎歎息了一聲,他比往常任何時候都更溫柔了。
我想跟他說對不起,為往常對他不好,為今天的局面,為我們看不見的未來。
可是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大弟子像是緩過那一掌,看到他這師弟還活着愈加瘋狂起來,他狂笑幾聲又蓄着魔力而來。
我仰頭望着已然力竭的二弟子,心知這一次再無轉圜,我拼力想站起來對抗為二弟子赢得一絲生還的希望,可我那二弟子此刻卻笑了。
他向來腦筋不好,也看不清局勢,不懂得明哲保身否則剛剛也不該跳出來救我。
他伸手壓過我欲起身的肩膀,力道很輕,他說得話語也很輕,師父,乖一點,在這裡等着可好?
我沉默的看着他,不知道他還有什麼氣力。
事實上他剛走進時,我就感覺他透支的比我還厲害,毫無戰力,甚至不如我将他剛收為徒的那個時候。
可他卻溫柔地看着我,血污混雜的臉上,那雙眼睛又亮晶晶的。
我竟一時覺得好看極了。
在我愣神之際,我隻看到一片染紅的白色衣角從目光中一閃而逝,留下一道虛弱的笑聲,師父不要回頭哦。
我當真沒有回頭。
那一聲轟天之響,兩股巨大的力量相撞,仿佛回到開天辟地之初,天柱穿破雲霄,支撐起整個天地。
我隻感到靈魔力的波浪一層層散開,以我為界限的左邊戰場全數遭殃。
無情宗栖伏的坤山折了一半,猶如神刀劈開,倒向山下。
我終于支撐不住,眼前發黑,吐了口血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雨,我支撐着殘破衰敗的身子飛下山下,我的過錯應該由我來承擔。
選拔試煉的各個門派果然在山腳安營紮寨的修養,那些魔族之人已不見蹤迹,我想無情宗這半壁坤山毀的,确實給下面威懾到了。
我又飛到山上尋掌門師兄,他向來大義,此番我犯了這麼大的錯,他罰我去死才是應該。
可掌門師兄卻沒有怪我,他咳嗽的對我說節哀,我想想掌門師兄真是善良,我有什麼節不節哀的,我不是好好的,掌門師兄也還在。
我讓他保重身體,畢竟他原來硬朗的很。
師兄歎了口氣倒也放我走了。
這次正魔雙方都吃了大虧,我确實難辭其咎。
不知道為何我的求生欲望也很寡淡,我向那些門派大佬請罪受罰,言明那入魔的罪魁禍首就是我的大徒弟,可這些大佬一個個體貼的不行,直言魔道之人善僞裝,況且正魔早該一站,此番不是我的錯。
我懷疑他們都收了掌門師兄的好處。
可是我沒有證據。
我依舊忙碌的各處跑,盡管他們不怪罪我,但我深知這是我的錯,我圍着每個門派的人員複健,似乎和每個人都跑熟了。
直到掌門師兄一封書信寄來。
他說今年清絕院子裡的桃花開了,開的很好。
我反應了好久才記起清絕是我那個戰死的二弟子。
他屍骨未存一分,我竟忘了他。
我還是等着損失最大的藥修谷招新結束才往回趕,山上桃花開的晚,我可能還能趕上。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回到宗門時已然五月,這幾年坤山的複健也做的不錯,我剛回來繞了一圈才到我那二弟子的院子。
看着滿院盛開的桃花,我忽然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動也動不了了。
等我反應過來之際,臉上早已爬滿了冰涼的淚水。
我的靈魂像是安住在了這個院子裡。
我每日看着太陽升起落下,看着星星挂滿枝頭。
有時候想事情,便在院子裡吹了一晚上的山風。
就這樣年複一年,我再也沒出過坤山,再也沒踏出院子。
直到那日一聲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電子音出現,我仿佛才記得自己原來隻是穿越到這個世界。
我茫然地聽着他恭喜我完成任務,還說給我獎勵。
我想了半天,才開口說了幾年間的第一句話,我問它,為什麼弄錯了誰是正派。
為什麼,讓我對他如此不好,我還想問,讓他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系統沉默了很久,最後消失了。
我本也不知道該像誰求個答案,我其實不需要答案。
我隻要他回來。
花開花落,我在院子裡又過了一載。
那日我我剛醒來,便被滿院桃花打的苞吸引了,有幾枝丫已然開了花。
院門外有小弟子前來通報,說掌門找我。
我心知掌門若無要事不會打擾我,我在這裡住了幾年他一回也沒有煩我。
我忽然心中狂跳,掙紮着起了身。
那小弟子卻忽然向後看了眼,然後欲言又止的離開了。
我隻看到一個人向我走來。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快又很慢,我仿佛等了好久,他才走到我面前。
細弱的春風吹過,飄下幾片花瓣輕柔的落在他的肩上。
他那黑色的常服像是開了花。
他笑盈盈的走過來,看見我的臉卻微擰住了眉。
師父,你怎麼又哭了啊。他說。
我知道他慣常沒得情商,于是我狠狠的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