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男子向他走來。
“你好像很煩?”
淩二擡頭看着面前青年。“你是……?”愣了愣發現對方臉上的魔紋和藍火,是那天被複蘇的魔龍阆沉。
“是你,你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化身而已。”青年說道,“你在煩什麼,看你一個人呆在這裡很久了。”
淩二看了看面前寬敞的白玉坪,低歎,“很久以前我傷了一個人的心,我明知會傷害他,還是用那般暴烈的手段趕走了他。但當時……我以為他明白我的苦心,不會和我生太久的氣……可是現在看來,他大概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是裡面那個麼?”青年用略帶鄙夷的眼神問。
“嗯。”淩二點頭,“你覺得這種情況,我要怎麼才能重新走進他的心?”
“那你要先确定,那個人到底還有沒有心。”青年随口說道。
理應。
有心。
沒錯。
可在萬幢崖下,自己看到過那具缺少了心髒的流血軀殼。
…所以他現在到底還有心嗎。
這樣若即若離,是因為他沒有心了嗎。
淩二感到一絲恐懼,張着眼睛看天空,咕哝。
“對啊,如果他沒有心了,我還怎麼走進他的心……”
“好辦。”青年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他出主意。
“怎麼辦?”淩二擺出虛心的态度。
“建立父權,讓他畏懼,他不聽話就把他鎖起來,消磨他的意志。直到他乖乖的,讓怎麼就怎麼。
他腦子有問題就洗幹淨他的記憶,給它澆進去新的東西。最大的要點是,留人不留心。”
“……”淩二臉色難看:“這我做不到。”
“為什麼?”青年舔了舔唇,問道,“想象他嘴唇的味道,身體的味道,如果能全天占有,這感覺還不夠?”
“想象不出來。”淩二婉拒道。
“為什麼?你沒親過他?沒占有過他?”
“我……”淩二心虛,不肯承認,“當然親過了!”
“想到那個人你會最先想他哪裡的味道。”
淩二擺出一副熟練的樣子。“脖子吧,我總是咬那裡。”
“你為什麼想的是脖子,是不是不敢親嘴?”青年逼問。
“才不是。”淩二感覺嘴角都痛起來了。對啊,我為什麼不敢正面親他呢。
“大約你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喜歡他。”青年逼近淩二,“因為喜歡一個人,是會克制不住親吻和占有的。”
“不是。”淩二反駁,“我想的。可是以前的他真的很強大,讓我覺得根本不可能企及。我想那麼做的時候,又覺得他們是兩個人,不能同時對兩個人動心,所以忍着忍着,漸漸忍成習慣了。”
“小兄弟,你這樣可不行啊。”青年退後一步,笑道,“原來你們兩個人的關系是反的。他建立了權威,而你卻沒有,你雖然看似強大,但心理上還完全處于弱勢啊。”
“對。”淩二眼睛亮了,“所以到底要怎麼做啊。”
“你這劍中藏着個寶貝,你知道怎麼用?”青年指着他背後道,“催動十之一,可解百愁。催動十分,可忘前塵往事。隻要利用得當,你就可以慢慢把他調教成想要的樣子。”
淩二把身後的秋雨劍拿出來,愣了愣,“怎麼用?隻要讓他忘記我傷害他的那一段記憶就可以了……”
隻要忘記那一段,他就不會生氣了吧!也不會再将我拒在心門之外了吧!
“你附耳過來。”青年邪笑一聲,“我小聲告訴你。你知道,它為什麼能作為器靈融進這把劍中嗎?因為,它原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麼?”
青年輕咳一聲,接道:“它的原身,是一朵強緻幻性的毒花,世間就沒有他放不倒的人和神。”
什麼,秋雨還有這妙用?
“為什麼此前我從沒發現這一點。”淩二問。
“你以為呢,它以靈凝晶,融入了劍中,早時神魂若未蘇醒,自然也就沒有辦法顯現了。”青年接道:“若用它去邪化障,可比世間一切良藥。拿來改造一小段記憶,也是綽綽有餘的。”
去邪……去邪……光聽到去邪兩字,淩二就狠狠心動了。
“真的可以想怎樣就怎樣?”淩二道,“可本君才封印了它,總不能又将它放出來。”
青年指着劍尖上那一點白色鋒芒,“它原身的凝晶便在此處。有一句咒語,我不妨告訴你。你作為它此世的主人,隻要念出來便能催動,無需再将封印解開。”
如此,淩二很快采取了邪龍的建議,當夜便趁人不備,以劍為器,催動咒語。
偌大的昭瞢城,整夜大放光華。
*
莫憐鬼君醒來之時,發現他被人放在了一座懸崖上,頭頂一輪巨大圓月,身邊一個神色詭谲的黑袍男人。
男人眼神微妙,一手擁着他的肩膀,一手摩挲着擺在腿上的白色劍峰,更準确說,是劍尖的那部分。
見他醒來,男人匆忙将劍收起,一臉堪稱慈祥微笑:“醒了?你記得我是誰嗎?我是你爹。”
說話的同時,手負在身後掐咒,背上的劍也微微閃爍白芒。
“???”鬼君一臉問号,“你在開什麼玩笑。”
“你是我養子,多年前被打下界,本來是希望你能在此地好好反省,可惜你入魔太深,行事瘋癫,又招緻衆仙圍攻。自此,本君才不得不請命下界,替你收拾殘局。”
“……”鬼君:“我看你才有點癫。”
男人闆了闆臉,皺了皺眉,“你這逆子,怎至今日仍冥頑不靈。”
“……”鬼君:“吃藥了嗎?”
“吃藥?本君吃什麼藥?該吃藥的是你。”男人說完便站起來,“走吧,今天還要去辦好幾件事。随我同來,莫再頑抗。”
男人說完,神色微黯,迎着月色,操控兩條黑色的藤蔓來到鬼君面前。
“總不會要我綁着你走吧?”
初醒的鬼君神色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身邊無一物可相助,頓時有些慌張。
這時候一根藤蔓将他的右手輕輕牽了過去。兩人一前一後,背對着月光,往懸崖下方走去。
“去哪?”他問。
“我打造了處絕佳聖地,可以方便你療傷,乖,聽話……過來。”兩人進入塔底,男人咳了聲,忽然回過頭來,不由分說地襲向鬼君的額頭,逼出他下意識的靈力波動。
“分一點你的魂魄出來,與我結契。”男人撚住他一點元神,說道。
“住手……!”話沒說完,那一點元魂就被男人硬生生從天靈處扯了出去。眼前白光一閃,随後,兩人同時以元魂之身進入了鴻蒙界中。
鬼君睜眼望去,發現這裡是過去他為淩二開辟的予美秘境。但其中氣息似一樣,又不盡相同,看來是被他重新改造過了。
上次進入時,他的元魂之身瀕臨崩潰,根本沒精力好好打量周遭環境。
這一次進來,他才發現内部的擺設早已全然變幻,不是當初的樣子了。
雨聲。
是他最先感應到的東西。
近乎粘稠的潮濕雨聲。
但僅限于靠近竹簾石台的區域。
其餘的地方,則是陽光充沛的。
其次是很多書。
擺在床邊,散在地上。
到處點綴着的長相妖異的盆花,令整個秘境中彌漫着紛雜的香味。
一些風格過于濃烈的古舊模型,和各類質地松軟、色澤灰暗的塗漆防腐木……則用以大量填充了房屋的基底和背景色。
這些東西的組合很奇怪,瞬間令房間裡充滿一種遍布陽光、但又十分陰郁壓抑的撕裂感。
明明是很溫暖的布置……味道卻很沖。空氣很柔軟,仿佛随時能掐住黏膩的蜜汁。
就如同隔着城樓看那些挂在城牆上的殘缺屍體,其間隔着生者和死者之間的距離……呆久了,會讓人莫名憋悶不安,其後心中還會升起一絲厭惡感。顯然這是一種他無法看懂的表達。
他忽然覺得自己從沒了解過這個人。
“好了,這樣你夢裡也必須有我啦。”男人的元魂後他一步進入,這時候出現在石台的對面。
兩人隔着一個茶台對坐。
鬼君無語地側過目光,“看樣子你真的很無聊。”
“怎麼樣?不喜歡這裡的布置嗎?”
“不喜歡。”他不想過于打擊對方,“你不覺得看起來過于溫暖嗎?”
“……”淩二呼吸亂了一下,但沒有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