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吾心中存疑,隻待上山後确認一番。
又一個時辰後。
二人跟随着浩蕩人群,緊趕慢趕,終于登上了高聳入雲的山頂平台。
就見那寺門外,一個面若冠玉、眼神溫厚的小和尚,身着布衣,腳踩一雙芒鞋,正一絲不苟地在給上山的衆人分發齋飯。
身後淩二,乍一遠遠看見那小和尚的臉……就愣在原地不動了。
陸小吾轉過身,便見他眼神慌亂、低垂下頭,下意識在腰間抹了一把,從乾坤袋中取出個金镂空的面具别在臉上。
“是他……”淩二輕聲呢喃道。
許是近鄉情怯,淩二拉着他,隻敢遠遠地站在樹影下,沒上前去打擾那正在布施的小和尚。
“若飯食時,當願衆生,禅悅為食,法喜充滿。”
每個人領到齋飯,都會雙手合十,虔誠地對着小和尚鞠一躬,念上這麼一段。
一時間,清寂幽山中,到處回蕩起嗡嗡經文聲。
陸小吾受着洗禮,卻不由心想,得虧自己現在是個凡人,不然,非被這小和尚頭頂的金光和滿山誦佛聲給照出原形不可。
他心中失笑,餘光中卻見身邊淩二錯開一步。
回過頭去,便發現道爺正蹙着眉頭躲向自己背後,于交錯回蕩在耳邊的經文聲中,試圖藏住一顆順着面具落下的水珠。
陸小吾錯愕一瞬,擡起手,試圖抆去那一絲淚痕。哎呀呀!都幾百歲的人了,怎麼能說哭就哭呢?
淩二眼看面前五指襲來,立刻别開頭,水珠便順着他的脖子滾入了衣襟下。
再轉回時,他臉上的表情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了。
陸小吾有些尴尬,輕咳一聲收回手,笑了笑,“你看看你,都饞哭了?我去領兩碗齋飯給你!”
他說完,甩開淩二的手,準備去人群後排隊。
淩二拉着他的手,說道,“我不吃他發的齋飯,你也不許。”
那行吧……咱兩都不吃,咱也不是吃貨,吃也得分場合不是。
陸小吾默默心想着。
害。這人啊……怎麼可以表現得這麼别扭呢?
“小施主,妙覺地菩薩說見你二人遠遠站了一中午,還沒吃過,特地叫我給你們拿兩份過來。”
先前那位與陸小吾搭話的老伯,這時卻主動帶着兩人份的齋飯走了過來。
旁邊的淩二繃住嗓子問,“隻要帶飯,沒讓你帶什麼話嗎?”
老伯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頭,“沒……沒有啊。”
陸小吾有些饞了,試着去勾不遠處的齋飯。紅蘿蔔切成均勻小片,泛着油光,一看就清淡适口的樣子。
“不許吃。”
結果淩二擰巴地斂起眉,從乾坤袋中掏出昨日出發前陸小吾自己收拾的糕點,說道,“凡人,先以此果腹,等下山了,再另行犒勞你。”
陸小吾隻得捂着咕噜噜的肚子。
……那好吧。
過了未時,蹭齋飯的數千人都吃完了,互相彎腰叩頭,隔空朝着廟堂拜見過,又像來時那樣浩浩蕩蕩的盡數下山去。
就連布施的小和尚,也不知何時離開,不見了人影。
偌大的廣場前,隻剩淩二和自己,還孤零零地站在原處。
陸小吾回頭,看了看身後長身而立、卻滿臉糾結的道爺,不知道該不該勸他主動上前,還是友善提醒他一句,咱真就這麼幹看一中午,什麼都不做,就這麼打道回府?
恰巧,這時一名身披袈裟、住持模樣的和尚緩步走向二人,呐呐施了一禮,“二位施主,你們盯着妙覺地師弟看了一中午,又對送來的齋飯丁點不沾,是對他有什麼怨尤嗎?”
陸小吾抓住機會,走前一步,“我兩是受淩府的大夫人所托,前來求證一事。”
住持盤着念珠問,“何事?”
陸小吾道,“住持可聽過淩亙這個名字?曾經的下修界第一人,十八年前便已兵解于淩府,我們猜想他托生于靈光殿中,成了你們這位妙覺地小師傅。”
“哎。”老和尚聞言,忽然歎了口氣,似早料到二人來意,幽幽道,“前塵已逝,兩位施主,又何必強求因果?”
“此事有關我二人生死。”陸小吾道,“還請住持大人通融一二。”
住持盤着念珠想了想,又道,“妙覺地天資出衆,自幼聰慧,是上師修行路上所撿,我們其實一直知道,他和我們不太一樣。他生性孤僻,不喜言談,就連我這師兄,平時除了布施的日子,也幾乎和他見不到面……更說不上什麼話。二位施主……恐怕是要失望而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