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吾急忙翻下馬，一臉難受地飛奔到山壁前，弓着腰扶在石頭上，皺着眉，壓着肚子，再忍不住劇烈的嘔吐。

淩二看着他，沉着臉，半響沒說話。

等他吐完了，靠着山壁慢慢轉過身，淩二才走近些許，示意他可以繼續說了。

“靈光殿……我猜的。”陸小吾癱靠在山壁上，勉強出聲道。

淩二點頭，注視他滿臉蒼白的模樣，忽然湊近來摸了摸他的腦袋，又摸向他珠玉一樣的耳垂，嗓音中帶着明顯的克制和疏遠。

“那走吧，小丹奴。剛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那樣做了……總之，是我的錯。”

陸小吾垂着眼不敢看淩二，後怕地呐呐，“……我怎麼覺得那才是你真正的樣子。”

淩二順手捏了捏手心下溫軟适中的臉頰。

“怎麼說得道爺那麼壞？你幫我多次，我心裡還感激着你呢。等此事了結，我就告訴他們……你其實不是我撿來的小丹奴。”

“什麼意思……”陸小吾略帶迷糊地睜開眼睛，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蒼白臉龐和幽深眼神，問道，“……你又想幹什麼？”

淩二垂頭湊近他，故意壞笑着咬他耳根。

“我還沒和你說過吧？那天我接了十道劫雷，是因為天道說我有個塵緣沒有了結，你就是天道說的那個塵緣。”

“……”陸小吾瞬間瞪大眼睛，眸中浮現出少見的驚懼。

“是嗎？”他心中錯亂，顧不上腹中難受，試探般低喃了一聲。

“真的。”淩二點了點頭，尚不明白他腦中天人交戰，隻看他瞳孔緊縮，晶瑩的暗紅瞳孔四周露出比平時更多的眼白。

淩二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想了想，隻好安撫道，“所以是你害道爺那日渡劫失敗。要不是這塵緣沒有了結，爺現在已經飛升了，剛才踢你一腳，就算是扯平了，如何？”

陸小吾心中已是驚懼不已，他抽着鼻子，不可置信地低笑一聲，“你不會是騙我的吧？好趁我松懈，一掌把我拍死了事。”

“騙你幹什麼？”淩二把他一把拉起來，重新坐上玄冥之馬，“小丹奴，你乖乖的，道爺自然養你到壽終正寝。”

他這話說得好聽，可惜陸小吾此刻沒心情與他調風弄月，增進感情了。

陸小吾本以為——淩二這些天死纏着他不放，真的隻是因為幻雷戒還在他手裡。

之前淩二那麼說，他居然就全然相信了——

他到這時才不得不直面事實，原來……淩二把他強捆在身邊，是因為從那一天起，天道就強行将他兩捆綁了。

淩二一開始不告訴自己，隻是因為當初還不夠信任，而現在告訴他，也隻是怕惹惱了他，算好了用這樣的方式賠禮道歉而已。

所以如果此事屬實——真的是天道安排了這一切的話。

……那也就相當于，自己暗中所做所為，全然都被他人看在眼中？

那這十多年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怎麼，當我的塵緣，你好像并不樂意？”淩二垂頭，看他神色凝重，不明所以，隻好繼續輕笑着打趣，“可我倒是覺得，若有個日日需要飼養的凡人作陪，日子也很有趣。”

陸小吾心中思慮萬千，卻沒法和淩二解釋原因，最終，隻輕籲一口氣，幽幽歎道，“你這是把我當寵物養呢……”

“什麼？”淩二不明。

“沒什麼。”陸小吾不想讓淩二看出異常，隻得打起精神，漫不經心地問，“……那你不着急飛升了？”

淩二微笑，“怎麼？爺想再好好看看這人間的風景，也不差這百年。反正你隻管老實跟着我……你要什麼都不想做，每天呆在識海洞天吃了睡睡了吃，也行。”

淩二說着，回頭，看了看陸小吾慘白的臉色，隻當是他還在天旋地轉，又道，“你行不行？臉這麼白，爺也不至于苛待你，這樣，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夜，明日再動身……”

“不用……先辦正事吧。”陸小吾心不在焉地搖頭。

“我們腳下就是青鸾鎮，這裡的酒水遠近聞名，你不好這口嗎？帶你打酒去，如何？”淩二執意要哄他。

陸小吾猶豫片刻，遲疑點頭：“……好。”

兩人一齊飛向雲層下方。

陸小吾就跟着淩二走在集鎮大街上，腦子裡盡想些有的沒的，也不看路。

他揪着淩二的大馬尾，下意識地揉成鬏兒，身邊人流摩肩擦踵，他越想越煩躁，最終搖了搖頭，決定還是先靜觀其變，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這酒可是好東西，三杯下肚，諸事不愁。

二人來到有名的酒坊前，淩二排着隊給他打好了酒，打完了，一起靠在及背高的路肩牆上，看着他一個人小口慢酌。

而他另一隻手還慣性地抓着淩二的尾發來回折騰……

淩二的頭皮都被他拉得有些難受，但想着剛得罪完他，便隻好強忍住了怒氣，側過頭，刻意扯開話題。

“小丹奴，你怎麼就斷定我父親一定在靈光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