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劃破空氣,簌簌響動,然而還沒等接近安坐幾案前的壁玥就被無形的屏障擋回來,如昨夜一般“叮當”一聲掉在地上。
奚葉并未覺得詫異,反而分神想,大妖壁玥還真是一個小心眼的妖怪呢。
她想着,手上動作卻不停,刀槍劍戟,斧钺鈎叉,挂在腰間的武器紛紛投擲出去,鋒利金屬撞在屏障上,發出铮铮聲響。
壁玥看着眼前這可笑的一幕,快意地站起來。
他往前走了一步,隔着提前布下如水流傾瀉的蔭離瀑望向奚葉,眼神戲谑,嘴邊漾出自得的笑意:“原來,你也不過如此嘛。”
奚葉沒有回話,看向在透明絲線中盤旋躲避的鳥雀,擡了擡下巴。
模樣可愛的鳥雀撲騰起翅膀,勢如破竹般撞向簾幕。
壁玥原本以為這是它臨死的亡命一搏,畢竟蔭離瀑可以擋下所有修士的攻擊,撞過來又如何,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隻妖異鳥雀竟直接穿過了瀑布,猛地撞向他的臉,鳥喙一通亂啄,痛得壁玥四處亂轉。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揮舞着受傷的手臂,試圖吓退鳥雀,另一隻手痛苦地捂着左眼,鮮血從指縫中流下來,滴滴答答。
奚葉嘴角彎起,興緻盎然地欣賞着眼前的一幕。
壁玥大約不知道,這隻怪物可以越過一切阻隔,無論是時間,物體,還是空間。
當初遇到它時,它栖居在亂葬崗最邊緣一處長滿青苔的墳冢旁,靈魂幾乎透明。
奚葉知道,這是亡魂即将消散的證明。
但她沒理會,直接無視從它身上邁了過去。
嗯…它身邊這個陰森墳冢似乎埋着一些好東西。
奚葉用森森白骨在濕冷泥地裡刨挖,挖了半天,還是沒找到氣息濃郁的五行法器,反倒沾上了一些抹也抹不去的黏膩青苔。
難道感覺錯了,奚葉思考了一會,還是選擇放棄,她抖了抖手指,白骨咔咔作響,試圖甩落指縫間那些粘稠的苔藓。
“…你好像挖的是我的墓葬吧?”虛弱無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奚葉吓了一跳。
回頭看去,那個亡魂正陰陰地看着她。
她沒說話,将手指間的幽綠苔藓胡亂往破損的墓碑上抹淨,麻溜地跑了。
亂葬崗很大,每一世死去無人收殓的亡魂都會停留在這裡,不能往生也不能離去,直至耗盡力量白骨成灰才會消散于人間。
當面掘人墳墓屬實過分,好在瞧着它半死不活的樣子,應該快徹底消散了,奚葉想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反正密密麻麻的都是死魂,它應該找不過來。
但等到天黑寂靜,奚葉為穗穗蓋上破舊衣服,回到自己堆起的小小墳冢欲歇息,突然後脖頸寒毛直豎,貼上一股濃稠的陰冷氣息,奚葉警鈴大作,溫柔滴水的男聲在她耳後響起。
“姐姐,我在等你呀。”來人輕笑一聲,陰恻恻的氣息流淌過她全身的白骨,特别在她的脖頸上停留了許久。
奚葉猛然轉頭。
果然是那個被她刨了墳的亡魂。
亡魂依稀看得出身形瘦削,生前應當是個極其年輕俊俏的少年郎。
但此刻它睜着黑洞洞的眼睛,牢牢盯着她,十分瘆人。
奚葉毫不懷疑,如果它可以的話一定會選擇擰斷她的脖子。
但它暫時沒有選擇這麼做。
沒有,就好。
奚葉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眶,她覺得自己嗅到了帶着潮濕土壤和綠植混合的獨特氣味,低下頭一看,它身上還拖着沒有清理幹淨的幽濕苔藓,一簇簇堆積在她的墳茔上。
仿佛下一刻,她的墳茔也會被鋪天蓋地的濕冷青苔淹沒。
奚葉骨寒毛豎。
它注視着她,空洞的眼眶似乎在打量她的神情,良久,它放輕聲音,聲線粘稠如潭水綠藻,纏綿悱恻:“姐姐,别緊張,我隻是。”它思考了一會,像是嬰孩剛出生學着說話般磕磕絆絆,“想,和你住在一起。”
姐姐。
奚葉猛松一口氣。
原來那句一開始的姐姐并不是在威脅她,而是一句普通的稱呼。
奚葉往後退了一步,努力露出真誠友善的表情:“但我覺得你那更好呀,又安靜又不被人打擾……”
“不被人打擾”幾個字出來,奚葉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雖然她也沒有舌頭,隻有一具骷髅骨架。
她忘了,今日才去挖過它的墳。
亡魂的眼洞望着她,直直的,不帶感情。
但奚葉讀懂了它的意思,它隻有一個意思。
固執的,堅定的,不容置喙的。
它,要和她住在一起。
奚葉竭力克制着不要露出懼意,這亂葬崗冤魂累積,陰暗恨意悔意無限繁殖,滋養出了越來越多的怪物。
就如自己一樣,怪物總是會遇上不同的更詭異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