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并未聽信洛明香一面之詞,今早剛瞧見明瑢背着沈幼漓回來,怎麼又會心屬縣主。
他修行多年,總不至于修出一副花花腸子來。
“你想得倒美,須知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更可能是鄭王瞧不上咱家,那就不是縣主能做主的,弄不好還會讓王府記恨上洛家,明香,這到底是你弟弟的私事,你不必去管。”
有意無意,周氏都不想看見女兒在這兒攪渾水。
“女兒明白了……可是弟弟那邊,若他真求來阿娘面前,阿娘待如何?”
周氏始終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他們有沒有情我懶得管,也不想張羅,我已經逼迫了明瑢一回,往後他怎麼折騰,我都不管。”
不等洛明香再勸,她問:“你是今日走,還是留下住?”
“女兒留下住兩日。”
洛明香還想尋機會再好好說說。
“得了,用飯去吧,我也乏了,你弟弟回來的時候同我說一聲。”
“明瑢回來了?”
“今早和沈氏一道回來的——”周氏躺回迎枕上閉目,洛明香還等着她說下去,她已經睡着了。
……
走出周氏的屋子,洛明香就吩咐侍女冬絨:“你再去行館遞個消息,就說明瑢回城了。”
侍女冬絨不明白:“娘子,大夫人不是說不同縣主往來了嗎?”
“阿娘不是說了,一切都不管,她啊,就是想要那份尊貴,又瞻前顧後,不肯舍出自己那張老臉,還是得我來辛苦一趟,豁出臉促成這一段良緣。”
不管怎樣,洛明香立志,一定要讓洛家二房擺脫“商戶”之名,重回顯貴!
冬絨點頭,趕緊去了。
洛明瑢其時未在家中,而是傍晚時分才從外面回來。
一回來就被請去主屋。
周氏擡手将香插入香爐,也不問他去了哪裡,隻問:“你對縣主有意?”
“無意。”
洛明瑢沒料到周氏也會問他這句,住持一句無心之語,到底被幾個人聽了去?
他将前因後果說來,周氏還是奇怪:“好好的怎麼提到還俗的事?”
“漠林軍這次刺殺,是鄭王的一個試探,他們在找貧僧。”
洛明瑢的猜測比他說出來的還要糟。
周氏這才明白洛明瑢為什麼會突然回來,又是為何提到還俗之事。
看來确實與情愛無關。
“可要緊?”
“暫且不知,煩請大夫人先去信各處,萬事早做準備為好。”
“好。”
周氏又說回眼前事:“你對一時善心救下的人無意,縣主卻對你有情,你怎麼看?”
未等洛明瑢開口,周氏擊掌道:“既然有還俗之意,不如真就試試看能不能娶了縣主,也算一種自保。”
“還俗一說本就不存在,貧僧不改舊志。”
“樹欲靜而風不止,你該知道,除非你找人假扮你,死在天下人面前,才可能奢求個清靜。”
隻要背着那麼身份,永遠有人想找他。
洛明瑢自然清楚,他心中早有決斷,已不必商量。
“還有一事,”洛明瑢并不想提,但已答應了沈幼漓,“沈娘子擔心縣主來日為難她,所以想讓府上将她與兩個孩子當遠房親戚寄住于此。”
也是和周氏想到一塊兒去了。
周氏點頭贊許:“她很聰明,會保護自己的孩子。”
洛明瑢不願遮掩:“這些未必不是杞人憂天,貧僧可以去與縣主說清一切,他們不必受此委屈。”
既有一份救命之恩,縣主該放下這個誤會。
“不過一個名頭而已,又不少他們吃穿,你在這兒打抱不平什麼?”
周氏搖頭,“何況權貴的嘴臉你自己看得還少嗎,救命之恩又怎麼樣,不順心者,就算隻是兩個孩子也會下手,咱們也要防患于未然。”
洛明瑢與那縣主不過一面之緣,未料到惹出這樣的麻煩來。
人人都說縣主不會放過洛家。
一個女子也能變作豺狼,他覺得可笑。
“那縣主我瞧着不是個好性子,她又誤會了些事,你若不想娶她,要打發隻怕麻煩,說不得縣主也會同她七年前一樣……”
“不會再有同樣的事發生。”
洛明瑢已經不是七年前,縣主也不會是沈幼漓。
周氏問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這次多住幾日。”
她面上不見喜色,隻是點點頭,“莫說是縣主,就是鄭王也出現在此地了,這不是什麼好兆頭,你那兩個孩子,我該想辦法把他們安排到别處去。”
“沈娘子在乎他們,還請問過她的意思。”
周氏不願意:“她原本是要走的,這是我的錯,當初她一生下來,我就該打發她走,白留這幾年,讓她和兩個孩子生了感情。”
“從你找來她開始,便有傷天倫,貧僧亦錯處良多,那兩個孩子不是貧僧的所有,是沈娘子的。”
洛明瑢未再想過有後代,那孩子理應是屬于她的。
周氏卻格外強硬:“那是我花了一萬兩從她肚子裡買的,我要帶走,她還能不清醒,同我來搶?”
“那一萬兩,算貧僧欠——”
“你一個出家人根本沒銀子,欠了也還不起!之前你讓我不痛快,現在我也不讓你痛快,走走走!”
周氏一點不想商量,直接把人趕了出去。
看着在眼前拍下的屋門,洛明瑢站定一會兒,歎了一口氣。
在夜色中往佛堂走,到了岔道上,他站定一會兒,看着面前的兩條路。
這個時候,釉兒和丕兒已經睡着了。
或許也沒有……洛明瑢掉轉了步子,往沈幼漓和兩個孩子住的院子走去,
偏院果然燈火黯淡,隻有外頭回廊的石燈還亮。
洛明瑢目力很好,堂屋燈火吹滅,卻有一個人坐在窗戶上,抱着膝蓋仰頭看月亮。
月華淡淡照見那張愁緒不散的臉,似有千萬重心事。
他亦久站着,既不進去,也沒有離開。
“願你往後可以有一方淨土,好好修行,不再為世俗所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