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娘的心疼兒子,何況那僧袍上的鮮血實在紮眼,周氏擦着眼淚,不敢去碰那隻手,“站這兒這麼久,怎麼也不去處置一下。”
洛明瑢道:“皮肉傷,沒什麼事。”
“這麼多血,怎麼會沒事,這些人也真是,隻知道湊上來說些廢話,也沒人關心你的傷勢。”
“走吧。”
洛家的人都移步到了講經堂後的一座小殿之中。
“妙覺禅師見安。”
“沈娘子見安。”
原該是夫妻的二人對答冷淡客氣,各自落座。
周氏催促道:“幼漓,趕緊給你夫君包紮一下。”
這種事自然得娘子來。
沈幼漓看向洛明瑢。
他不置一詞,目光不避讓,顯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拒道:“大太太,妾身是女流,怕壞了禅師修行,還是尋個小沙彌來吧。”
自完成任務,周氏早習慣了沈幼漓這混不吝的樣子,直接打她七寸:“你不擦,之後半年的例銀都别領了。”
洛明瑢解圍:“大太太,貧僧自己可……”
沈幼漓按住他,咧開嘴:“坐好,妾身給你收拾幹淨。”
她抽出帕子在銅盆裡打濕,慢條斯理地擦起他掌心的血痕。
洛明瑢垂目瞧見沈幼漓發頂,她大概是淋雨來的,頭發像雨後羽毛潮濕的幼鳥。
“講經會前并未下雨。”
“釉兒昨日家塾下學,說她寫的字受夫子誇贊,我忙着将送裱的字挂在書齋,故而來晚了。”
釉兒是她大女兒洛觀棋的小字,正是與眼前這位“聖僧”一起生的。
沈幼璃承認自己有些壞心思,故意在這種場合提起孩子,就想欣賞一下他那張臉上浮現尴尬的樣子。
外人道妙覺禅師禅心清淨無染,若知道他早破色戒,甚至有兩個能滿地跑的孩子,又會怎麼看他?
“是不是要罵他一句髒和尚……”
沈幼漓惡意滿滿地想。
可惜,洛明瑢聞言隻是點了點頭。
他修行功夫已經到家,心性如月,空靈無住,輕易攪不起半點波瀾。
果真是……
沈幼漓為他的反應扯唇一笑。
小殿裡,周氏坐在上首,左手邊洛明瑢和沈幼漓比鄰,洛明香則坐他們對面。
“丕兒自小聰慧好學,最是像你,如今,就是釉兒一個小娘子,未免太調皮了些,不學着做個閨秀,以後不知有哪家看得上她。”周氏和洛明瑢絮叨起兩個孩子的近況。
自生下丕兒,她已經很久不再上山,是以不知道周氏一來禅月寺就與他說這些,心道怪不得他沒反應,原來是早就聽膩了。
沈幼漓低頭擦拭血迹,不置一詞。
可是洛明瑢掌心的血擦了又滲出來,她擦着擦着,有點生起氣來。
他自己英雄救美受的傷,憑什麼讓自己收拾殘局,還差點讓婆母扣她銀子!
沈幼漓故意往傷口按下去,随即偷瞧洛明瑢反應。
他眉梢壓低,果然沒有出聲。
不出聲才好!沈幼漓欺負得更狠,下手一點也不客氣,等把他掌心擦幹淨,傷口邊緣已被按得發白。
沈幼漓看到又有些後悔,這種惡毒的小把戲隻能痛快一時,欺負一面悶鼓有什麼意思。
“疼嗎?”她假模假式地問。
洛明瑢搖頭。
洛明香趁機諷道:“弟弟這傷再疼,也不是為你疼的,那是為了救縣主,弟妹心疼什麼呢。”
“說得也是。”
沈幼漓将帕子拍到水盆裡,借機甩掉差事:“誰讓你受傷,就讓誰來上藥好了,妾身就不伺候了。”
周氏不說話,洛明香端起茶杯掩住上翹的嘴唇。
洛明瑢認真道:“讓貧僧受傷的人已經翻窗跑了,眼下還未抓到。”
……
沈幼漓擡頭看他,圓睜的眼中清清楚楚寫着:這人剛剛一定被劈到腦子了吧。
見三人都是一路反應,洛明瑢便知自己這玩笑并不好笑,便抿唇不再言語。
詭異沉默之後,沈幼漓拿起藥瓶把玩。
這要是瓶鹽就好了。
“呵呵,弟妹你也不須生這氣,若真在意明瑢,怎會推說頭痛,姗姗來遲呢,”洛明香挑撥完這個挑撥那個,“豈知要是再晚一點,都躲過這一遭了呢。”
還告她狀呢。沈幼漓失笑,洛明瑢可不在乎她來不來。
“是啊,早知将你們也拖在家裡,大家都不必涉險。”
“那你夫君呢?他的死活你就不關心?”
“方才咱們也瞧見了,他武功蓋世,能有什麼事。”
十年了,她竟然不知道這厮會武功,真是好大的驚喜。
沈幼漓心中已不止“窩火”二字。
洛明瑢覺察到她不快,掌心下意識收起,道:“武功一事……”
她打斷:“禅師何事非得同妾身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