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衡敲了一下門便不再動彈,再次見到那個全身被化屍粉腐蝕到潰爛的牧溪的話……
“公子?”牧溪就着燭光看清了來人,急忙将手中的刀扔到一旁。隻見範衡隻穿着一件單衣,衣服濕漉漉緊貼在皮膚上,連發梢都止不住往下滴水,簡直比第一次見他的那天晚上還要狼狽。
“怎麼淋成這個樣子?”
牧溪側身将範衡迎進房間,正要去找毛巾幫他擦一下還在滴水的頭發,可還沒等轉過身,便整個人被抱了個滿懷,範衡發梢的水滴順着牧溪脖頸流進領口,涼的可怕,無論是滴進領口的雨水還是範衡的懷抱。
範衡眷戀地将頭埋進牧溪地頸窩,太溫暖,簡直讓人舍不得放開,尤其是在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沒事,隻是做了個噩夢。”良久,範衡才依依不舍放開了牧溪,回身用剪刀撥了撥燭花。
“噩夢嗎?”牧溪道,“我也會做,可能它隻是我不肯釋懷過去的心魔吧,公子又何必為了這種事作踐自己身體。”
“我隻是覺得這樣會讓自己清醒一點。”範衡直勾勾盯着牧溪前襟,今晚牧溪穿的白色裡衣料子輕薄了點,在加上被自己身上的水打濕,胸前風光若隐若現,當真讓人心猿意馬。
範衡别過頭讓牧溪趕緊換身幹淨衣服,順便給自己也拿身衣服,再看下去,他還得再去外邊淋雨冷靜一番。
“屬下去給公子煮碗姜湯吧。”牧溪換好衣服問向正在擦拭頭發的範衡,淋了這麼長時間雨,萬一傷風豈是鬧着玩的。
“外邊下這麼大雨,不必麻煩了。”範衡道,“我有點冷,今晚跟你同睡取暖吧。”
牧溪找了件外衣披在範衡身上道:“公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明明範衡的房間離這裡隻有幾步路而已。
範衡點了點頭,表示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公子怕是不知道,你現在這副樣子,很容易成為某些人的獵豔對象,他們最喜歡挑人脆弱的時候下手,拯救迷途羔羊,然後拆吃入腹。”
“所以呢?”
“公子不怕我居心叵測嗎?”牧溪突然貼近範衡道,他是玄鸮堂臭名昭著的殺手頭目,可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君子。雷雨會放大人心最不堪的欲望,範衡警惕心也太低了吧。
“牧溪也好此道?”範衡沒有回答,反問牧溪。
由于過近的距離,範衡輕淺的呼吸落在牧溪耳邊,牧溪狼狽地往後退了兩步,燈光下的範衡俨然是趁着雨夜來訪的豔鬼,牧溪暗中咽了咽口水,借着要去煮茶的理由離開了方寸之地,回來的時候遞給範衡一杯熱茶。
“聽說殺手界中好男風的其實不少,也難怪阿牧會出此言。”範衡接過這杯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以你的容貌,應該很早就被人盯上過吧?”上一世牧溪曾經淪為囚徒被人折辱過,就是不清楚在那之前牧溪有沒有跟别人,尤其是那個兀鹫發生過什麼,範衡捏緊了手中的茶杯,從小生活在那種環境,威脅與誘惑齊飛,牧溪很難守住自己。
牧溪苦笑了一下道:“這種事情無法避免吧,大家都是黑暗中踽踽獨行的野獸,充其量是在互舔傷口,要是真把這段情感當作什麼至死不渝的愛的話,那也太自作多情了點。”
範衡聞言心中泛起一陣苦澀,将手中的茶放在桌邊道:“話雖如此,可你應該對你的第一次印象很深吧,你是抱人的,還是被抱的?”一想到牧溪曾經跟别的男人纏綿在一起,範衡就嫉妒地發狂,為什麼,别人可以,他就不行……
“啊?”範衡突然一本正經問起床笫之事,牧溪覺得耳朵都在發燙,“屬下暫時沒有那種經曆,隻是有人曾經想跟屬下……屬下并沒有答應。”有的界線一旦跨出,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他見過太多墜入愛/欲羅網的人,或飛蛾撲火後的灰飛煙滅,或縱欲狂歡後的自我放逐,就連兩情相悅後虛假的海誓山盟都成了件奢侈品。沉淪下去,就能得到他們所說的快樂……不,在他眼中,這種快樂不過就是在飲鸩止渴。
“……”剩下的話被淹沒在驚雷當中
範衡重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沒人拿走牧溪的清白,更沒人走進過牧溪的心,完全占有牧溪,并不是癡人說夢。範衡頭發已經幹透,便自覺地走向牧溪的床鋪。牧溪也吹滅蠟燭躺到範衡身邊,不知是因為外邊淅瀝雨聲的催眠,還是範衡身體獨有的溫度,牧溪入睡的很快。
“我不會再放開你了,你隻能是我的。”黑暗中,範衡悄悄将牧溪摟進懷中。
第二天早上牧溪醒來的時候忽然感覺手底下一陣奇妙的觸感,像是剛在太陽下曬暖的玉,睜眼就看見面前春光乍洩的前胸,木槿的味道再次湧進鼻腔,牧溪觸電般縮回了搭在範衡腰間的手,範衡裡衣前襟系帶是他解開的嗎,昨晚他都幹了什麼啊!
牧溪悲憤交加地看着自己剛才還在揩油的手,昨晚睡夢時恍惚覺得指尖劃過凸起的……這事讓堂主知道絕對會被殺的!
當務之急就是盡量讓現在的範衡看起來……嗯……端莊一些,牧溪小心翼翼将範衡衣服前襟重新系上,又理了理範衡淩亂的長發,最後牧溪把玩着範衡一縷頭發,看來木槿的味道确實是出自頭發,範衡素來愛潔,幾乎每天都要沐浴,就算昨天淋了場雨,味道還是絲毫未減。
看到範衡眼皮微動,牧溪連忙繼續躺回範衡身邊,不自覺地再次貼近範衡,不好,這次是真的說什麼也舍不得離開了,既然必須要有人留在範衡身邊,那這個人隻能是自己,他才不會将公子讓給其他人。
“公子,屬下會留在你身邊,護你周全。”牧溪在範衡醒來後鄭重其事的宣告,一生一世。
“那以後就拜托你了。”範衡靠在床頭輕聲說着,一副弱不禁風的病美人形象,讓牧溪嚴重懷疑昨晚自己是不是還做了什麼更出格的事情,便将手覆在範衡額上,沒有發燒,甚至比常人還要冰一些。
“沒事的,我的身體自來比别人涼一點。”說着,範衡拉着牧溪的手伸進自己胸膛,“我很小的時候在冰雪中呆得時間太長,留的病根,反正沒其他不舒服,就懶得管了。”
講到這裡,範衡就索性将自己的身世跟牧溪說了,包括範桐和範鴻也是莊主從汴州撿回來的事情,,牧溪終于明白為什麼從來沒人提莊主夫人的事情,原來範思跟堂主一樣一直未娶,個中緣由,通過堂主對思源山莊的關照,牧溪隐約明白了些什麼,剛想确認一下,就被範衡打斷。
“心照不宣。”範衡豎起食指狡黠笑道。
牧溪盯着範衡微微敞開的領口呢喃道:“我有些不明白……”
“嗯?”
牧溪意識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失禮,急忙收回視線,“我想起了我的部下們,是因為害怕寂寞嗎?黑暗中的殺手互相擁有的隻有彼此,才會渴求那份溫存,我有的時候也會疑惑,他們從交纏的軀體中得到的究竟是什麼,我要是……”他對範衡的身體有反應,是因為寂寞太久了嗎,如果僅僅如此的話,範衡并不是他可以排解寂寞的唯一選擇。
牧溪話還沒說完,便被範衡按着肩膀壓在床上。“因為害怕寂寞而誕生的情愛終究歸于寂寞,你什麼也不會得到,阿牧,不要因為害怕寂寞去擁抱别人。尤其,你們殺手界那些莫名其妙的聚會,不要參與。”
範衡的目光幾近懇求,牧溪心虛地别過腦袋閃避範衡的視線。“那我還能因為什麼去擁抱别人呢,愛嗎?”
“當是因為是愛。”範衡用力盯着牧溪,漆黑的發絲垂在牧溪頸側。
牧溪有些好笑的将範衡的頭發撩在一側,“愛這種奢侈品可不是屬下這種殺手可以得到的。”要說還有什麼殘存在他身上的東西,恐怕隻有男性的本能罷了。
範衡神情有些受傷地松開了牧溪的肩膀,随即目光堅定地伸手指了指牧溪心髒的位置道:“阿牧,愛在你這裡,那是你一直擁有的東西,就像我心中的愛一樣,要是像你這般将愛意置若罔聞又自欺欺人的話,隻會抱憾終身。答應我,别這樣……”
上一世牧溪瞞了他一輩子,到死不過是一個血淋淋的吻和一聲滿是絕望的抱歉,如果這一世牧溪再重蹈覆轍,還不如現在就不顧一切将牧溪據為己有。
“阿牧,我無意冒犯你。”範衡輕輕将手覆在牧溪臉頰,“若你愛的人是我,我絕對會抛下一切選擇與你厮守一生。要是你信我,就吻我吧。”在情事上,範衡一向自持清高,不屑幹強人所難的腌臜事,才會讓牧溪誤會之下選擇隐瞞情感。範衡一度後悔,要是上一世沒有在牧溪面前表現的那般冷情冷性,牧溪會不會……
範衡閉上眼睛,卻遲遲沒有等來唇上溫潤的觸感,範衡睜開眼睛看到了牧溪沉靜如水的目光。
“公子糊塗了,”牧溪輕輕推開範衡道,“屬下是玄鸮堂的殺手,不是床笫間承歡的奴婢,公子要是想要一夕歡愉,無需許下此等虛無缥缈的誓言,直接動手便是。”
範衡頹然起身,牧溪不信他,這時候就算真的要了牧溪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說過沒有冒犯你的意思。”範衡勉強扯出幾分笑容道,“阿牧,你隻要記住我剛才的許諾,我一直都在。”
牧溪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心中忽然炸開,接着回歸一片虛無的死寂,剛才強烈想要吻上去的欲望究竟出于那份糜爛的本能還是無法言明的情愫,連他自己都無法辨明。危險,範衡身上有着某種讓人徹底失控的魔力,牧溪本能地逃避着這種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