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的,是狗,”範衡不再理會黑衣殺手不可置信的目光,朝周圍的人低語,“不聽話的,是肉。”
大雨絲毫沒有要停的趨勢,巷子盡頭流出的雨水呈現出詭異的紅色,夾雜着淺色的肉塊,一雙青色靴子從沾血的青石闆上走過,靴子的主人皺眉看着巷子裡倒在地上的幾個黑衣人。
“二叔來了啊,”範衡将沾滿鮮血已經嚴重變形的飛镖在黑衣人身上随意擦了兩下,“浣柳派的人,嘴巴真的很嚴。”
來人一手執傘,一手提燈,大雨淋着半透明琉璃燈罩,映出已經濕了一半的黑色袍角和地上人慘白猙獰的臉。
範衡頗為感慨的看着範源身上那件衣袖上和領口上綴有羽毛暗紋的玄色衣衫,這件衣服還是穿在二叔身上更适合,範源生來自帶一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質,眉清目冷,一頭華發被形制簡單的木簪束起,自有一番世外高人之姿,江湖第一刺客組織首領的名号也隻有他才擔得起。
“這就是你讓我帶幾個手下去和生客棧找你的理由?”
範源剛從汴州回來,正在跟範思在山莊下棋,就接到了範衡的求救信息,趕到客棧卻發現,本該在谯州執行任務的牧溪昏迷不醒,範衡卻躲在巷子盡頭拷問這幾個可憐蟲。
“是啊,”範衡撐傘走到範源身邊笑道,“浣柳派的人,我哪敢一個人對付。”
地上的四個黑衣人因為疼痛在地上做着劇烈的喘息和抽搐,身上從頭到腳全部濕透,看向範衡的表情活像是看來自地獄的惡鬼。
“你點了他們的啞穴?”範源瞟了一眼地上蠕動的物體問道。
“讓人說不出話來的辦法很多,點穴太麻煩了。”範衡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相當無辜。
“他們變成這副樣子之前說了什麼嗎?”
“說了一點,”範衡将已經扭曲變形的心花怒放镖交給範源,“他們是浣柳派圈養的殺手,來追捕刺殺柳五郎的刺客的,還有就是讓他們今晚三更把一件東西藏到城南羅漢廟的佛像底下。”
“什麼東西?”
“這東西你應該認識吧?”一塊漆黑刻着楓葉的玉牌被遞到範源手中,“是從已經斷手的家夥身上搜出來的。”
“巫山派的同天符,怎麼會在這裡?”範源仔細确認了一下玉牌的樣式,是真品沒錯。浣柳派和巫山派向來不對付,如今同天符和心花怒放镖同時出現在自稱浣柳派殺手的身上,事情有些超乎他的預料了。得馬上派人去羅漢廟調查,現在已經快四更,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牧溪去谯州刺殺的是浣柳派幫主柳五郎,是巫山派的委托嗎?”範衡詢問道,現在的他隻是剛剛開始接觸玄鸮堂的的内部事務,充其量隻是個連接思源山莊和玄鸮堂的暗線,如今玄鸮堂做的那些生意很多他都不清楚,正因為如此牧溪才不認識他。
“正是,”範源歎氣道,“據說浣柳派現在大權在三個長老的手裡,柳五郎已經被架空,巫山派想要通過刺殺柳五郎這個傀儡去試探浣柳派的底線,同時挑起浣柳派内部紛争,之前巫山派的人把浣柳派的内部機關圖給了牧溪,既然現在牧溪已經回來,想必柳五郎已經是個死人了。”
“可他們說柳五郎并沒有死,”範衡一把揪起地上一個黑衣人問道,“是你親眼看到的嗎?”玄鸮堂的殺手一旦确認目标,絕對不死不休,牧溪回來了,柳五郎便不可能活。
“沒錯,追殺令和同天符都就是柳掌門親自交給頭兒的……”黑衣人的目光定格在範源手中的燈籠上,将事情的經過重新講了一遍。浣柳派掌門柳五郎在婚禮當天遭遇刺殺,幸虧新娘尖聲求救引來了護衛,刺客沒有來得及下手就負傷逃跑了,婚禮第二天早上,柳五郎就找到他們的頭兒,派他們追蹤逃跑的刺客。
範源皺眉看着黑衣人的面色,确實沒有說謊,可任務失敗後狼狽逃回洛陽,怎麼看也不像是牧溪會幹出來的事情。忽然,範源臉色難看起來,如果柳五郎沒死,那牧溪殺掉的,到底是誰?
“多謝。”範衡的手一松,黑衣人像裝滿垃圾的麻袋一樣摔在地上,再也沒有了氣息,他也注意到事情的詭異之處,生死未知的柳五郎,來曆不明的同天符,急不可耐要除掉柳五郎的巫山派……範衡努力回憶着關于這兩個幫派的恩怨,最後的記憶隻是在他繼任玄鸮堂堂主之後,巫山派被滅族,浣柳派直接整個幫派人間蒸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範衡困擾地捏着已經變形的短刀,這兩個幫派沒的太早,他着實沒什麼印象。
借着琉璃燈的微芒,範源赫然發現範衡衣袖上的血迹,不就是審訊幾個殺手嗎,這小子居然受傷了!
“無礙,”範衡滿不在乎地伸出手讓雨水将血迹沖刷幹淨,“皮肉傷而已。”這隻是用來讓某人憐惜的小手段,淬毒的刀刃并沒有碰到他分毫。
範衡仔細檢查發現确實沒有問題之後,叮囑了範衡幾句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雨還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此時的範衡已經撐着雨傘重新走進了和生客棧,夜已四更,和生客棧大堂卻燈火通明,夥計也已經消失不見。
樓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範衡無奈地搖搖頭,這牧溪醒的也太快了吧,之前怕傷到牧溪,沒舍得下太重的藥,倒成了牧溪再次把刀抵在他脖子上的機會。
“你到底是誰,究竟想幹什麼!”牧溪的身形有些搖晃,身上的藥力還沒有散盡,可他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他信任了這個自稱範衡的家夥,可這混蛋卻給他來這一套!
“我的确是思源山莊的人,”範衡維持着收傘的姿勢,雨水漸漸滴到大廳地闆上,夾雜着不知名的紅色液體,“我沒有必要騙你,也不會騙你。”
“為什麼在藥裡做手腳?”
“因為……”範衡放下雨傘的時候微微側了側身,鋒利的刀刃刺破了皮膚,“不這樣你會乖乖休息嗎?”受這麼重的傷他怎麼忍心讓牧溪繼續奔波。
血順着脖子滲進領口,發梢上還在滴水的範衡突然扯起嘴角給牧溪一個安慰的笑容,窗外的閃電映在他蒼白的臉上,出水芙蓉,溺水惡鬼,隻有一線之差。
“你受傷了?”牧溪注意到了範衡正在滴血的手指。
範衡無奈的将傘放到一邊解釋道:“那幾個黑衣人想殺我,我稍微反抗了一下,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放心……”
範衡剛想寬慰牧溪一番,牧溪卻突然欺身而近,轉眼間就封住了範衡身上幾處大穴。
“你若是真範衡,我自會向堂主領罪,”牧溪拿出繩子将範衡捆住,“如果不是,現在告訴我真相還來得及。”看着面前人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牧溪簡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期待,不管他是不是思源山莊二公子,這件事情的結局對他而言都是慘淡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