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沒點自己的小算盤,怎麼能在吃人的大宅院裡活下來長大成人。
忽得宋煙雨神情微變,手裡把玩的玉葫蘆沒了阻礙,一溜煙的滾進榻裡。他咬緊牙關,下意識的将指甲掐進大腿,仿佛有成千上萬隻蟲子在體内啃食他的血肉。本想靠以往以毒攻毒的法子,扛下膝蓋處火燎般的發疼。
但猝不及防的疼痛使得他毫無防備直挺挺跪了下去,霎時,地面猶如活了過來。它不斷攀上宋煙雨觸碰到地面的肌膚,将他一點點吞噬。
自身體裡發出的嗡鳴聲不斷,他弓起腰身,驚恐萬分的摳掉吃下他半條腿的石頭,卻在觸碰到的刹那間,脈搏處似乎有冰冷的泥漿灌入,轉瞬凝固在體内使得他動彈不得。宋煙雨的呼吸變得越發的輕,他如同落入蛛網的飛蟲般掙脫不掉。
不遠處的多寶架開始虛化變得淺薄,逐漸消逝。聽到屋内動靜推門而入的阿常二人,也随之化作縷縷白煙。
這是宋煙雨再昏迷後的第五天,臨時騰出來的辦公室裡,鄭治阖上文件往後一倒。他揉捏着山根,看向坐在他對面敲打鍵盤的男人,勸道:“我盡力了。人家醫院為什麼不放人,你幹了什麼心裡沒點數?現在就算是我家老爺子親自來都不好使,你早該想起來聯系我。”
半響也沒聽到回答,他再一次被無視了。鄭治攥緊文件夾,壓下想要同這人當場斷交的沖動,隻覺得自己再這麼下去命不久矣。他捂臉長歎一聲,腳尖點地将轉椅轉了起來。
“依你依你,都依你。就按你說的辦,成嗎?”鄭治妥協的将病案本摔在對面人身上,“認識你真是我倒了八輩子的黴。”
雖是嘴上是這麼說,但鄭治心裡門清:對這人來說,自己不過是多了層保障。若不是何徐行怕他的寶貝心肝臨時出現突發狀況,怕是壓根不會聯系自己,早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從醫院裡偷渡出去了。
屋内壓抑的氛圍明顯減輕不少,鄭治拿起筆撓了下頭發,心裡不住地發虛:對不起了老爺子,對不住了爸媽。誰讓你們孫/兒子欠這狗東西太多了。
于是——
山葉市各大醫院的醫生護士們連夜接到了條不成文的通知:謹慎接待持有非正式書面通知前來學習的同行。
引發這場大變動的某人剛炫耀完技術,正殷勤的目送樓下鄰居進電梯,站在門口同人揮手告别。關上門轉身便能看到,客廳裡堆放着他剛到貨的最新款遊戲設備。再次在心底歌頌起财大氣粗的贊助商——何總,但想起臨離開何徐行家前的低氣壓,身體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冷顫。
暗自為可憐的宋美人祈禱着,千萬不要在這段時間醒過來。
房間裡的唱片機停止轉動,發出的最後一個音符戛然而止。未等它翻轉到背面,連在病人身體上的各個儀器此起彼伏的瘋狂響起警鳴。
床上的人霍然睜開眼大喘氣,他回想起醫生教他的方法,坐起身反複呼吸,平複着下一秒将要跳出胸腔的心髒。
宋煙雨揉搓完臉緩過勁兒來,驚魂未定的伸手依次關掉叫嚣的儀器,又扯掉貼在身上礙事的小圓片。衣服汗津津的貼在身上着實難受,猶豫一瞬,他一把将濕透的上衣脫下扔到地毯上。
等一下,他這是在哪兒?
莫非是直接跳過宋鴻他們南下的過程?直接來到幾年後的雲州市?這發展的也太迅速了點?
不對。宋煙雨強打起精神環顧四周,自嘲的咧開嘴:是他犯了蠢,他這是回來了。
但顯然不在醫院,更不是他家或者宿舍公寓。他轉過身,一副熟悉的人像畫挂在窗旁——是他的畫。
這是何徐行家?
宋煙雨掀開被子剛碰着地,冷不丁被什麼東西絆住腿。幸好他反應及時撐在床畔,才不至于整個人摔下床。他低頭去找罪魁禍首,他的兩隻腳踝處連着條鑲有寶石夾着鈴铛的金鍊。
還挺漂亮,宋煙雨捏起腳脖上的寶石逐一端詳,嗯?怎麼中間多了截…
他冷哼一聲,用力扯下,那截多出來的華而不實的金鍊發出清脆的斷裂聲。隻留下一指長挂在與四周格格不入床尾的凸起上。
哼!有狗心沒狗膽的家夥。
沒了礙事的束縛,他彎腰拾起地上的睡衣,哼起小曲鑽進浴室。不多時,一身清爽的宋煙雨擦着頭發走了出來,那截多出來的金鍊被他纏在腿上。
在醫院躺的實在太久了,僅僅沖了個澡便讓他有些發暈。宋煙雨找不到能換下的床品,隻好窩進窗旁的躺椅上。他要好好梳理下自己這次入夢得到的零星線索,以防下次入夢後像這次般,不能快速掌握情況。
他同宋鴻之間的聯系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幾次都隻是附到他身邊?同為宋家的其他人能不能行?比如宋懷遠。
按照這次的劇情推算,他若是跟着宋鴻南下,宋懷遠這邊的事情怕是難以預料到。除非能有别的辦法,隻是他現在想不出。
當然,若是有了能控制住他入夢的方法更好。何徐行也不用這樣擔驚受怕,還要幫他掩蓋事情。
捋順思路之後,他将平闆放到一旁支起腿。睡袍順勢滑落露出筆直的雙腿,纏在小腿上的金鍊随着動作松開墜在空中,腳腕處的鈴铛撞擊着寶石發出清響。
宋煙雨将腳搭在緊挨着躺椅放着的小幾上,又支起上身,從上面擺着的煙盒裡抽出一支咬住。何徐行的浴袍有些寬松,領口直掉在小臂上,露出大片潔白的肌膚。
他瞥了眼時間,沖着桌面上的某個裝飾品呼出口煙,懶洋洋的将煙霧揮散:
“何徐行,過期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