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川光心裡徒然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
“你是說……”他幾乎不忍說出心中那個猜想。
但安室透不容許綠川光繼續逃避下去:“沒錯,這些人都是托卡伊的任務目标。”
白蘭地明明是北美技術組的負責人,卻不知為何得知了安室透在打探托卡伊消息的事還為此主動聯系了他,安室透本以為在組織傳言中和托卡伊關系不錯的白蘭地會警告他停止行動。
可在安室透以為自己會因打探代号成員情報的行為受到懲罰時,卻從白蘭地那裡得到了托卡伊的任務檔案,還有挂斷電話前對方用慨歎、欣慰、期待種種情緒交織的複雜語氣說出的話。
“說起來,我是那孩子在組織最先認識的人呢,第一次出任務也是我全程陪着。那時候也隻有十四歲吧?可在看着任務目标抱着他的腿求饒的時候還是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不對,還是有表情的,在任務目标被割斷喉管、血噴到他臉上的時候,他嫌棄的表情可是相當生動啊,哈哈哈~”
“說起來,美國這邊的人還給托卡伊起了個外号來着,叫什麼——”
“無心利刃。”
安室透的聲音從聽筒傳出來,“别被他的僞裝騙了,hiro,那家夥根本就沒有感情,什麼監護人,說不定就是故意編個故事騙你的。”
綠川光聽着安室透喋喋不休的勸告和對黑澤修意圖的各種揣測,看着對方發送過來的托卡伊觸目驚心的任務記錄。
三年、六十次任務,至少六十個人在托卡伊手中喪生,從十四歲到十七歲他的手中沒有一刻不沾染着鮮血。
十四歲,如果是普通男孩的話還是調皮搗蛋會被家長護着說孩子不懂事的年級,他十四歲在幹什麼呢?好像還經常和zero一起在放學後揍不良少年伸張正義,但十四歲的修已經會拿刀割斷人的喉管面不改色。
他沒有心嗎?如果沒有心,為什麼不在自己拿槍指着他時像對待任務目标那樣割斷他的脖子?為什麼隻是打落槍支就不再動作?
又為什麼在不被信任時用自傷的方式證明自己?綠川光在那時沒有感受到哪怕一絲的抗拒和猶豫,真切地感覺到了刀刺入皮肉時的觸感,親眼看到了白皙胸口上的那一道傷口。
在那一刻,黑澤修是真的想讓綠川光去傷害他、并因此相信他。
又為什麼在自己離開的時候隻是問了一句卻毫不阻攔、放任自如呢?
他沒有心嗎?如果他沒有心的話,那綠川光、諸伏景光在六歲時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心被禁锢在那一方狹小的衣櫥内,任他如何拼盡全力也出不去、更不敢出去,直到有人出現,主動伸出手把他從封閉中救出來。
但那時候的黑澤修沒有遇到願意救他出去的zero,隻有無數雙把他拽入更深的黑暗的手。
綠川光突然更明了黑澤修主動把心口送上刀尖時的眼神和說出的話。
不是“會不會有人來救我?”
而是——
“我相信你,綠川,你能幫我。”黑澤修說。
“你能救我,你願意救我嗎?”他的眼神說。
安室透說得口幹舌燥,對面的好友一言不發,但他并不在意,他明白此時的好友正處于掙紮中。
對自己的态度坦誠熱情、表現得單純又無害、背景凄慘誤入黑暗組織讓人歎惋的可憐少年,卻在心生憐憫想要将他救出泥潭時得知對方早已沉淪罪惡不可自拔,讓自己動搖的故事實際上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欺詐。
綠川光會憤怒、會無力,會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天真正義和柔軟的情緒而痛苦迷茫,但這也不是壞事,在托卡伊身上絆一跤再站起來後,綠川光也能徹底割舍身上不适合出現在組織中的那部分,變成一個真正合格的卧底。
總比一直保留着這份天真和道德、終有一日在對高道德要求和身為卧底手染鮮血的矛盾壓得喘不過氣直至自毀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