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蔚白輕聲開口,卻什麼都沒有說出。
厘追擡眸,笑意盈盈:“兄長不必困擾,我方才隻是……一時糊塗。”
語氣輕巧,仿佛真的隻是酒後失言,可字字句句卻像鈍刀,緩慢地磨在季蔚白心上。
“你,”季蔚白頓了頓,“罷了,日後莫要再飲太多。”
“好,聽兄長的。”
厘追溫順應下,轉身去整理幾上的醒酒湯碗,背對着季蔚白時,眼底的笑意一點點冷卻。
既然溫水煮了數年,季蔚白仍不肯正視自己的情感,那他不介意把水燒得更燙些。
胸口莫名發悶,季蔚白不禁攥緊了身前被褥,而轉眼厘追卻已走至門口,聲音輕快:“兄長好生休息。”
蓦地,厘追又回頭笑道:“對了,兄長若覺得我今日唐突了,罰我抄書也好,閉門思過也罷,我都認。”
說出去的話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認錯,厘追可以認,但要他将之前的話收回,絕無可能。
厘追,弟弟。
這一刻,季蔚白竟覺得厘追陌生至極。
“阿追。”
厘追腳步微頓,卻沒回頭:“兄長還有何吩咐?”
季蔚白沉默幾許,方道:“沒什麼,去吧。”
房門再次合上,厘追站在檐下,擡手輕擋住刺目的日光,望向遠方。
他這位兄長,分明早已察覺,卻還執意自欺欺人;心軟了,卻還要推開他。
隻要他不點破,季蔚白就能一直把他的示好當作兄弟之間的關愛之情。
“阿追,應是昨夜梅子釀醉人。”
他的兄長啊,連拒絕都這麼溫柔。分明聽懂了,卻還要給他遞台階,仿佛這樣就能粉飾太平。
可他已經不想再等了。
他要讓季蔚白知道,他的所有好,是出自喜愛,男女之間的喜愛,想要隻此一人的愛,而非那所謂的兄弟之情。
袖中的手緩緩收緊,十年前,他滿身血污,而季蔚白撐着傘,俯身向他伸手。
他抓住了那隻手,從此不會再放開了。
季蔚白想要他做唯一的弟弟,那他便藏好所有心思,繼續做兄長最喜歡的“弟弟”。
直到,季蔚白再也騙不了自己為止。
季蔚白開始有意避開厘追。
晨起時,他不再等厘追一同用膳;去醫館,也不再告知厘追。
季蔚白忍不住想,是不是等厘追厭倦了,失落了,受傷了,後悔了,他們就能回到最初的狀态?
可厘追仿佛渾然不覺,依舊每日端着藥碗,笑吟吟地出現在他面前。
“兄長,該喝藥了。”
季蔚白擡眸,見厘追立在案前,熱氣氤氲間,那雙眼睛溫潤如初,仿佛那日的剖白從未發生過。
不等厘追親自喂他,季蔚白伸手接過,仰頭一口喝下。
湯藥苦澀依舊,季蔚白還未放下碗,厘追已從袋中取出一顆蜜餞,自然而然地遞到他唇邊。
“……”
季蔚白偏頭避開,厘追便輕輕将蜜餞放在案上,溫聲道:“兄長若嫌甜,放這兒也好。”
厘追語氣如常,可越是如此季蔚白卻莫名覺得胸口發悶。
厘追越是這樣乖順,季蔚白就越難狠下心。
疏遠第三日,季蔚白正在書房處理府中事務,忽地聽到屋外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是厘追。
“兄長,該喝藥了。”
季蔚白筆尖一頓,沒擡頭便道:“放着吧,我待會兒喝。”
“兄長答應過我的,會按時服藥的。”
“……”
季蔚白暗道一聲冤孽,将藥一飲而盡,随即繼續手中之事。
可左等右等,也不見厘追離開。
季蔚白索性擱下筆,擡頭望向厘追。
雖無言語,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
為何還不走?
哪知厘追緩步繞到案後,微微俯身,手臂從後虛虛環住季蔚白的肩,下巴幾乎抵在他發頂。
“阿追!”
季蔚白渾身一僵。
“兄長别動,”厘追的聲音極輕,“就一會兒。”
“兄長這幾日睡得不好吧?眼底都青了。”
厘追又把手放在季蔚白穴位上,輕輕揉按。
季蔚白閉了閉眼,抓住厘追手腕:“你到底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