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蔚白晨起時,不由歎昨夜那梅子釀後勁頗大,此刻腦中仍有些昏沉。
揉了揉太陽穴,厘追恰推門走了進來,手中端着碗醒酒湯:“兄長醒了?”
“嗯,”
蔚白接過瓷碗,試着回憶昨夜發生的事,“昨夜……”
“兄長醉了,”厘追眉眼含笑,目光落在季蔚白唇上,“一直拉着我說要守歲到天明,可自己卻先睡過去了。”
“阿追,我……”
季蔚白有些懊惱,答應了要陪厘追的,但他還是食言了。
厘追低笑一聲,道:“不過,兄長還是陪我過了子時。”
季蔚白聞言稍安,還要說什麼,門外周至匆匆趕來,額上還帶着薄汗:“主子,小公子,宮裡來了消息,威遠将軍領兵平叛的聖旨已下,不日就要啟程。”
“歲首出兵?”季蔚白眉頭微緊,“東虞殘黨隻怕是坐不住了。”
“那東虞餘孽頻繁騷擾我邊域百姓,更有甚者竟想奪了城池自己稱王,簡直豈有此理!”周至憤憤不平,“十年前就應該趕盡殺絕的。”
周至厭惡極了東虞,季蔚白是知道的。
十年前周至的親子上了戰場便再沒有回來,這也成了他永遠的痛。
“唉,”激憤過後,周至無奈道,“主子,讓您見笑了。”
“無礙。”
“還有一事,昨夜禮部尚書宿在柳停樓喝花酒,今晨就被夫人當街揪住。”
季蔚白蹙眉:“李冠?”
“是,”周至接道,“聽說李夫人當場掀了酒桌,而李尚書竟直接寫了休書。”
厘追倏地輕笑出聲:“ 他倒是硬氣了一回。 ”
季蔚白側目看他:“阿追,你早知此事?”
“猜的。李冠‘懼内’,忍他夫人多年,遲早要爆發。此次不過是借酒壯膽,撕破臉皮。”
季蔚白若有所思:“李夫人在皇城裡并無依靠,李冠,當真狠得下心。”
擡眸,季蔚白正對上厘追意味深長的目光。
兩人對視一瞬,季蔚白忽而輕笑:“你安排的?”
“我隻是讓人給李夫人遞了封信,讓她徹底認清李冠本性,”厘追無辜地眨眨眼,“兄長會不會覺得我心機深沉,太過陰狠?”
季蔚白不應,反而先叫退了周至:“周叔,你先下去吧。”
房門合上之際,季蔚白才轉頭看着厘追:“陰狠?朝堂之上誰不是步步為營。”
季蔚白話音未落,厘追已俯身湊近。
“兄長不怪我?”厘追聲音放得極輕,像幼時做了錯事讨饒的模樣,可眼睛卻執拗地盯着季蔚白,“我這般算計旁人……”
“算計旁人可以,但别傷着自己。”
厘追怔了怔,随即笑開:“有兄長護着,我怎會受傷?”
“你呀。”
那話語裡的寵溺意味快要叫厘追溺斃,心頭一熱,厘追三兩步上前,不由分說撲進季蔚白懷裡:“兄長這般在意我,我會當真的。”
季蔚白任由他動作,聞言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阿追,我對你都是真心的。”
明知季蔚白說的真心和自己想要的真心不同,厘追仍是心頭一顫:“兄長,你能不能隻要我。”
季蔚白掌心順着他的長發撫下,溫聲道:“阿追……”
厘追将臉埋得更深了些,打斷了季蔚白:“兄長,我混賬,我想讓兄長一直都隻在意我。兄長娶妻生子之後,我就不是兄長心裡最特殊的那個人了,我不想。”
季蔚白手指僵住,随即失笑:“想不到阿追的占有欲這麼強?”
厘追擡起頭,眼底似有暗潮湧動:“兄長,可不可以?”
眸光微動,季蔚白隻是擡手理了理厘追微亂的衣襟,淡淡道:“可是阿追也要娶妻成家的。”
“兄長,我不想,我隻想陪着兄長一人。”
某一瞬,厘追眼裡的直白熱烈幾乎要灼傷季蔚白的皮膚。
季蔚白下意識想避開那視線,可厘追卻攥住他的手腕,讓他無法掙脫。
“阿追。”
季蔚白輕歎,聲音裡有幾分無奈,幾分縱容,卻唯獨沒有厭惡。
厘追的指尖微微發顫:“兄長,我可能沒辦法隻把你當作兄長了。”
季蔚白心跳仿佛都停了幾瞬。
他并非遲鈍之人,成親以來厘追的過分親近,或許在說明什麼。隻是他始終以為,那不過是少年人的依賴與獨占欲,終有一日會随着長大而淡去。
可此刻,厘追的眼神告訴他,那并非錯覺。
“阿追,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季蔚白嗓音微沉。
“我知道,”厘追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反而透着淡淡悲涼,“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阿追,應是昨夜梅子釀醉人,你也未醒吧。”
屋内驟然靜了一瞬。
厘追低垂着眼睫,唇角微揚,仿佛剛才那句剖白心迹的話隻是玩笑。
“兄長說得對,”厘追松開手,起身後退幾步,笑容溫順如常,“昨夜酒意未散,是我失态了。”
季蔚白望着厘追,對方已恢複成平日裡乖巧的模樣,方才的偏執與熱烈好似隻是幻覺。
可他知道不是。
“阿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