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
厘追喉結滾動了一下,嗓音有些啞。
季蔚白仍溫聲回應:“我在。”
夜更深時,厘追端着一碗餃子推開了季蔚白的房門。
屋内隻點了一盞燈,季蔚白靠在床頭看書,聞聲擡頭,見厘追站在門口,手裡捧着的碗冒着熱氣。
“兄長久等,”厘追走進來,将碗放在桌上,“你嘗嘗。”
季蔚白依言看去,碗裡餃子形狀規整,散發着淡淡香氣。随即拿起筷子,夾起一個放入口中。
厘追緊緊盯着他的表情。
季蔚白細細咀嚼,末了,又夾起一個,安靜地吃完。
他好像知道厘追的心思了。
厘追就坐在他對面,季蔚白吃得很慢,神色始終淡淡的。
吃到最後一個時,季蔚白的筷子忽然一頓。
擡眸,正對上厘追驟然亮起來的眼睛。
銅錢在齒間磕出一聲輕響。
季蔚白适宜地揚唇笑道: “我吃到了。”
“兄長和我一般,是被眷顧的,”厘追急忙湊上前去,“那兄長的願望是什麼?聽聞吃到銅錢的人許下的願望都會成真。”
季蔚白靜靜看着他。
燭火噼啪一聲,爆出一朵燈花。
久到眼眶微酸,季蔚白别開眼,難得的含糊不清:“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将銅錢放在桌上,正要起身,厘追卻執意道:“說出口的願望,我會替兄長守着。”
“這也不可。”
季蔚白直搖頭。
“兄長~”
“撒嬌也沒用。”
季蔚白這次鐵了心不告訴厘追,轉身出了房門,涼風拂過臉頰時,方才壓抑的酸脹感再次湧上心頭。
他于厘追來說,是救贖,厘追于他,何嘗不是呢?
季蔚白是救下了厘追,卻也是厘追伴他十年,總不過是一方故意“做局”,一方甘願配合演戲,歡喜同嘗罷了。
“守歲要守到子時,”
厘追來到季蔚白身側,目光示意桌上的酒壺,“兄長可要陪我?”
季蔚白深吸一口氣,微微側首,莞爾一笑:“自然。”
酒液傾入杯中,澄澈透明。
季蔚白接過酒杯,梅香清冽,湊近輕嗅,季蔚白輕道:“是城南的梅子釀?”
抿了一口,季蔚白道:“為何我從城南經過數次,卻沒有聞到過如此濃烈的梅香?”
“許是那時兄長有要事要辦,便沒有注意到?” 厘追神色從容,仰頭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除夕飲酒,有辭舊迎新、驅魔辟邪之意,兄長來年定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屋外又一陣爆竹聲響起,隐約能聽到遠處孩童的歡笑聲。
續了酒,厘追透過窗棂望向屋外:“兄長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守歲嗎?”
“記得。”
如何能夠忘記。
那時厘追還小,方十一歲,才被季蔚白救下。
舊傷未愈,厘追整日陰氣沉沉。
府中上下看到厘追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你小小的,卻整日冷着個臉,和你說話你也不理睬。”
念及此,季蔚白竟覺得有些醉了,厘追在眼前由一個變為兩個,又變為很多個。
晃了晃頭,季蔚白扶着桌沿站起,晃了晃頭才又坐下,繼續:“那時都以為你不會說話,祖母還要我多照顧你一下。可是……”
厘追好似少年老成,不愛笑,不開口說話,季蔚白便命人去尋了尋常人家孩子喜歡的玩意兒來給厘追。
哪知都讓厘追給丢了。
季蔚白為此還故意晾了厘追三日。
三日後再見,厘追看他的眼裡反而多了幾分幽怨。
至于厘追是何時轉變的,季蔚白想了想,大抵是他某一日給厘追送去糖葫蘆時吐了幾口血,而後當着厘追的面昏倒吧。
以至于幾日後季蔚白問厘追要不要同他一道守夜時,厘追這才破天荒地開了口,乖順地叫了他一聲“兄長”,而後任由季蔚白抱着他當暖爐。
醒來後厘追就變了性子,乖巧溫順,至今想起來,季蔚白仍有身處夢中之感。
“因為兄長說過,以後你就是我的哥哥。”
曆經十年,厘追方将答案告訴季蔚白。
難得有人真心對他,哪怕是替身,他都不可能再輕易放過這個人了。
季蔚白想要的,厘追自會想方設法為他取來,隻要,季蔚白是他的。
季蔚白眸子裡泛着水霧看向厘追,好似極為不解:“嗯?”
小腹一緊,喉頭滾動幾番,厘追終還是按捺住内心的沖動,輕聲道:“沒什麼,我送兄長去休息。”
“不是要守夜嗎?阿追說好陪我的。”
季蔚白醉了,可說出的話又是清晰的。
厘追隻好哄道:“我會陪着兄長的。”
終于将季蔚白放在床榻上,替他脫去外袍,又拉過被子仔細蓋好。
厘追正欲起身,擡眼忽見窗外景色。
子時已至。
輕歎一聲,厘追坐在床邊,指尖輕輕拂過季蔚白後頸處隐隐的凸起:“兄長,我的願望……從來都隻有你。”
望着熟睡的季蔚白,厘追俯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稍觸即分。倏地,厘追笑了:“不過,它要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