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這一覺睡到了晚上,謝承運大驚,失措道:“怎麼不叫我起來,不知道我還有事沒辦嗎?”
韓慈之聽到叫喊聲,知曉謝承運醒了。便端着藥進了他的卧房。
“是我不讓他們叫你的。”
見來人是韓慈之,謝承運啞巴了。
“不洲山春獵吐血,摘星閣醉酒。謝承運,你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
“我當然是想活…”
見謝承運低着腦袋,韓慈之把藥遞給他:“既然想活就聽我的,快把藥喝了。”
這藥是越來越苦,謝承運嚴重懷疑韓慈之在公報私仇,但沒有證據。再次苦得龇牙咧嘴,猛灌白水企圖減輕嘴裡惡心的味道。
“此次出去記得不要喝酒,不要吹風,不要情緒大起大落,亥時前回來。”
謝承運連連點頭,反正答應是答應了,至于做不做得到,到時候再說。
可誰知這韓慈之有後手。
“我從定遠候那借了位軍前校尉,此後他會跟在你身旁,負責安全和一些雜事。也算是熟人,你大可安心。”
話音剛落,門外便走進個年輕人。
莫約二十出頭的樣子,劍眉星目,意氣風發。穿着周家軍統一樣式的盔甲,見到謝承運便立馬抱拳跪下。
“屬下見過丞相。”
謝承運一看,果然是熟人。
馬上笑道:“快快起來,從哪來的這麼多虛禮,你哥哥可好?”
顧憫生也不由露出笑容:“兄長在定遠候身邊當副将,我原本是回京中處理糧草戰馬等雜物。剛好韓先生寫信過去說您身邊缺個會功夫的自己人,便把我要來了。”
謝承運伸手,示意顧憫生走近些:“你跟着我也好,顧家就你們倆兄弟。哥哥在戰場出生入死,你跟我在後方總歸沒有性命之憂。也算給顧家留個種,讓你爹娘安心。”
“我們的命是定遠候救下的,男兒保家衛國建功立業,就算是死又何妨?”
少年淩雲志,不曉世事艱。
謝承運撫着他的鬓發歎道:“長大了,懂事了。快下去換身衣服,今日我帶你出去長長見識。”
看着顧憫生遠去,韓慈之緩緩開口道:“顧副将說,希望他可以跟在你身邊。不求聞達于諸侯,隻願歲歲平安。”
“我明白了。”
謝承運坐在馬車裡裹着披風放空大腦,自顧憫生來了後,韓慈之果斷放棄左耳進右耳出的謝承運。
一直在顧憫生後面叮囑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沒有和自己說話,但謝承運總有種唐僧念緊箍咒的錯覺。
終于,韓唐僧放過了顧師弟,站在原地看着他們離去。
曲水流觞起源于上巳節,文人雅士臨水宴飲,衆人坐于水邊,讓盛酒的觞随水漂流,停在誰面前誰就要飲酒并賦詩,否則罰酒。
謝承運喝不了酒,便準備來這當個看客。
顧憫生遞上拜帖,這次曲水流觞定在了未名園。
園子裡頗有野趣,雖在京中,卻是一派山間光景。
沒有侍從歌女,園裡柳樹依依,大家坐于曲水畔,等待酒杯飄來。
謝承運不便說出自己的身份,畢竟他是當朝丞相,還是六弄書院院長,自從幽蘭台事變後名聲差得人人唾棄。
而且不知道他是誰,才更能聽到人們真實的聲音。
也不用聽,謝承運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大家對他的評價一定足夠兩極分化。
畢竟謝承運确實是年少成名,上梁當之無愧的文人之首,但亦是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臣,攝政王2.0。
皇帝年幼,謝承運是守舊派,革新派最想革的就是謝承運。
隻見他找了個角落坐下,有牆遮風,柳枝遮臉,完美!
可謝承運不知道,他在這兒一躲,反倒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白衣翩翩,楊柳垂縧,殊色難求。
蘇迎席剛好就坐在謝承運對面,想到那時先帝剛剛駕崩。
謝承運用雷霆般的手段誅殺了企圖奪權的攝政王,血洗晉陽城将先皇後送去景山行宮遠離政治中心,這才穩定住了朝中局面。
朝中少有新鮮血液,一派沉苛。謝承運便開始頻繁舉行春闱,選拔人才。
他便是那場春闱的策論進士,有幸參與殿試。幼主不曉事,殿試由謝承運代持。那時的謝承運不過二十歲,可他已經年近三十了。
如今兜兜轉轉懷才不遇依舊一事無成,而謝承運卻風采依舊。
謝承運半靠在柳樹上,聽人作詩。
有股若有若無的香氣飄來,十分熟悉,但又說不出是哪裡熟悉。
這詩會來的不值,沒有什麼千裡馬,不過是群為賦新詞強說愁醉倒花蔭的酸書生。
瓊觞下飄,流到了對面那人前停下。
隻見他淡然拿起酒杯,開始作詩。
原本謝承運正半磕着眼,無聊的看着落花流水走神。可誰知,這人居然真的有些東西。
一詩閉,謝承運已擡眸凝視那人許久。
這人十分眼熟,他以前一定見過。
謝承運招手讓顧憫生俯下,小聲道:“去查查,我要那人的全部資料。”
剛好坐得腿麻,謝承運起身準備四處逛逛。
雖然剛剛那地方一派山間野趣,可走到别處,又是亭台樓閣的樣子。
謝承運在小橋蹲下,趴在石欄上看池子裡肥胖的錦鯉。
錦鯉以為他手裡有魚食,紛紛聚攏在橋邊,謝承運的墨發落了滿地,甚至有些掉進了池子。
他俯下身子,将手指放進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