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走過這條路,聚精會神着,怕迷了路。
剛左拐,眼前出現了一大片果林,像是梨樹。楚甯心中一跳。
她不知不覺地停下腳步,東張西望,似乎沒看到有人。
也許不是這兒,也許不在了。
忽然,果林深處傳來一道聲音:“小子,想耍威風回家耍,這樹你打折了就得賠!”
聽聲音就知道說話的人一定很彪悍。
楚甯猶豫了會,還是向果林深處走去。
隻見林子裡有三個大漢,一個大漢兇神惡煞地揪着一個人的衣領。被揪衣領的人雖然隻看到背面,但那身形她一眼就能認出。
是江钰行。
他任那大漢揪着衣領,不見一點反抗。她注意到他那垂在身側的手有血在滴落。
大漢也看到了她,朝她大叫:“幹嘛?沒見過讨債啊!”
江钰行轉過頭,見是楚甯,十分意外,很快變臉,口氣也十分差,“你來幹什麼?我的事跟你沒關系!”
楚甯無視,問大漢:“要賠多少?”
“喲,是認識的。”大漢直截了當地說道,“三貫。”
楚甯望向被打折的樹,看着也不值那麼多。
大漢看穿她心中疑慮,“三貫覺得多,是吧?這片果林是我們一家十幾口人養的,一棵梨樹幾年下來産的梨雖不值這麼多,但毀樹不罰重點,阿貓阿狗都來那麼幾下,我們還怎麼活!”
江钰行朝她大吼:“快滾,不用你在那幫我!”
楚甯心下大震。他的雙眼滿是怒火,身上充斥戾氣,不像從前的他。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叫她滾。
居然叫她滾。
大震過後,楚甯的心陣陣鈍痛。
大漢扯回江钰行,“好小子,還挺兇悍的嘛。姑娘,快賠,不賠的話,這小子就要挨一頓揍,半個月下不來床的那種。”還示意另兩個大漢堵住楚甯的去路。
“叫你滾聽見了沒!”江钰行抓住大漢揪他衣領的手,用力一扯。大漢驚訝,另兩個大漢吃了一驚,立即撲上去将江钰行按倒。
見江钰行被三個大漢死死地按住,楚甯一邊慌忙取出錢袋,一邊急道:“我賠!但我現在身上沒那麼多錢,這錢袋裡大概有五十文錢,你先拿着,我回去取。”
“我憑什麼相信你,萬一你走了就不回來了呢?”大漢見江钰行成功被制住,松了手站了起來。
“要真這樣,我剛剛早就跑了,何必和你說這麼多。”楚甯急忙拿出挂在頸間的玉片,“這樣,我這有玉片,是我父親給的遺物,讓它作為擔保。”
大漢一聽是父親遺物,似是動了恻隐之心,“好,我信你。”
就在楚甯将玉片交給大漢時,剛被架起的江钰行忽然一個大力掙脫,劈手将玉片奪了下來,塞回她手裡,“叫你滾沒聽見嗎?我不需要你施舍——”
“啪”的一聲,江钰行愣住,擡手摸了摸自己剛被打的臉。
“家裡出事,你就變得這麼沒有教養?我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你要這樣子對我?還說我兇,看看現在的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楚甯一把将玉片放在他手裡,“你給我保管好,破了污了我找你算賬!”
江钰行呆呆地看着楚甯離去,剛才好像看到了她奪眶而出的淚水。
手中玉片,很熟悉的感覺。
握着不知有多久,才發現看住他的幾個大漢都沒有說話,好像都被楚甯那個響亮的巴掌震得不知所措。
為首大漢覺得不說話沒有債主氣勢,大着嗓門道:“别想逃,等那姑娘送錢來你才能走!”
江钰行道:“我要是真想走,你們怎麼可能留得住我?”
大漢瞪了一眼,“你小子還是有良心的,沒錯,剛才你反手抓我時,就曉得你不是弱的。那姑娘還不錯,被你吼了還幫你賠錢。所以,你小子巴掌挨得不冤。”
“我知道。”
玉片在掌心熱了很久,終于楚甯來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那三個大漢也滿意離去。
楚甯見江钰行坐在石頭上,玉片還繞在他手中,不由氣結。她大步邁出,手唰的一下伸到他眼前,“還我,拿了我立刻滾,再有下回我見死不救!”
江钰行沒有交出,隻問道:“你和他怎麼樣了?”
楚甯不理,手一翻就要從他手中搶她的玉片。不料,江钰行收回手讓她搶了個空
楚甯氣道:“你這樣算什麼?”
“對不起,還有……”江钰行說不下去,心裡頭仍在做激烈掙紮。
“還有什麼?”
“沒什麼。”江钰行将玉片塞回她手中,想起身就走。
“你真是沒種,有話不直說。”楚甯失望透了,“你問我我和白陽怎麼樣,我告訴你怎麼樣。我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你。既然沒有可能,我為什麼還要作繭自縛?我決定了,還完錢就離開這裡,和你們都老死不相往來!”
她帶着玉片飛快地跑出果林,再也不想看到這個家夥。
剛才說的決定,并非在賭氣,早在她離開明子家就有了念頭,也或許更早。總之,宣布決定時她已不帶半分猶豫。
江钰行在果林裡呆了很久,等回到家已是很晚。他無心吃家中為他留的飯,敲開了大嫂的門。
“什麼事?”大嫂隻擡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賬本,手指在算盤上不停地撥動。
“大嫂,大哥還沒回來嗎?”
“嗯,你大哥在米倉,用他想到的篩子辦法向買家保證沒有髒東西。”
“咱們家米倉根本就沒有那些東西,都是人為塞進米袋裡的。”江钰行憤憤不已。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大嫂擡頭,認真地看着江钰行。
“你們早就知道了?我還以為你們是光顧着收拾爛攤子真不查原因了。”
“你這傻子,”大嫂丢了他一記白眼,“我們又不是初出茅廬那麼天真。”
“所以,你們知道是誰下的手?”
“知道,白家。”大嫂托腮,“說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前幾天,我找白陽……”江钰行提到這個名字,嘴角發苦,“看到了負責守咱家米倉的老劉很開心地從裡面出來。我真的不敢相信,就去質問他。他也算有良心,承認了,我要他出面作證,他死活不肯。”
“今天,我裝不知道約白陽逛逛,想看看他與這事有關……”江钰行苦笑,“是我害得家裡遭此一劫。”
“傻子,即使不是白家,也會有别人。”大嫂道,“你對老劉應該是一知半解。”
“他就是個貪财如命的人,枉費咱家對他這麼好!”
“你隻看見了他很高興地從白家出來,但不知道他背叛我們的原因。他是個孝子,父親纏綿病榻,他多年侍奉如一日,有時缺錢會找我們預支工錢。前段日子,我們忙于籌資,沒有答應,于是就給了白陽機會。”
“真是升米恩鬥米仇……”
“好歹他也承認了往家裡的米放異物,算是有良心了。”
“為什麼不報官讨回清白呢?”
大嫂搖頭,“報官費時費力,除了不會出面作證的老劉,我們又有什麼能證明呢?你大哥也痛定思痛,想了許久,想到了米篩。”
“當着買家的面篩米,如若篩出異物,願賠十倍錢。真是難為大哥想出這招。”江钰行怎麼會不了解,人真是不可靠啊……
江钰行見大嫂又專心對賬本,沒有與他說話的心思,忍不住問道:“大嫂,你們怎麼這麼平靜,為什麼不問白陽這麼做的理由?畢竟,白家一向與我們家交好的。”
大嫂從賬本中擡頭,“雖然關系不差,但誰能保證對方不為了某種利益而一輩子相安無事?至于白陽為什麼這麼做,應該是想證明他比你強吧,而且,你們還都喜歡同一個姑娘。”
江钰行目瞪口呆。
大嫂笑道:“怎麼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你以為我們隻顧生意,不關心家裡人啦?好歹我們大你五六歲,這幾個月來,你那肚裡小九九,怎麼能瞞得過我們雙眼呢?”
江钰行難得地臉紅。
“那個姑娘,我也見過。人還不錯,自力更生,老梁也說她很實誠很友善,該交多少都交了。”大嫂不禁逗道。
大嫂說到這地步,可見家中并無反對。江钰行眼睛亮亮的,随即又暗了下去,“你們真的不怪我,因為她給家裡惹了麻煩嗎?”
“老實說,剛開始會埋怨,但我們是一家人,哪能因為不順就怨這個怨那個?何況,感情半點不由人,發生這樣的事你也不想。”大嫂又埋頭賬本間,“小弟,既然你主動談起,我也坦白說了,你若不好好解決三個人之間的問題,也許還會有更大的麻煩。你自己好好想該怎麼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