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西境浩浩蕩蕩的隊伍從阙京的長街穿過,百姓大多聽聞這樁事,眼前一個個服飾怪異的人進來,各個身材魁梧,大多都十分好奇,表現的也還算熱情。
使臣的隊伍一路行至瀛宮外,太子蕭玄烨攜百官親迎。
那隊伍為首的是一個莫約十八的少年,一頭随意散落的長發中混紮着幾個小辮子,頭戴一頂金色的王冠,其中鑲嵌着紅色的寶石,一襲綠袍,一邊的短袖并未遮住他手上鷹樣的刺青。
那人生的也是俊俏爽朗,嘴裡哼着小曲兒就躍下了那匹魁梧的棕馬,這應當就是西境首部的王子,阿裡木。
他身後的使臣是一頭中短的卷發,大約有四十了,這隊伍中,還有一個最神秘的人。
車駕處在整支隊伍的中間,四個人擡着那轎子,轎子四周用簾帳包裹着,但依稀能看見,裡面是一個滿頭灰發的老者,不知是睡着還是如何,那老者緊閉着雙眼。
那使臣上前一步,說的中原話還算利索,道:“西境使臣莫索契,見過瀛國的太子殿下。”
對方十分有禮,蕭玄烨知道這是都護府在其中的周旋,回道:“貴使遠道而來,辛苦了。”
莫索契見這太子并不傲慢,反觀自家王子,東張西望沒個正形,用西境話說了句什麼,那阿裡木才上前一步,笑道:“在下首部王子阿裡木,按照你們中原來說,我也是太子,你們是不是有個詞叫平起平坐?這樣的話,我不用向你行禮吧?”
聽出對方話裡的試探,蕭玄烨隻是回道:“有朋自遠方來,不必多禮。”
阿裡木颌首輕笑,衆人正要随蕭玄烨踏入宮門,垂着金絲流蘇的簾帳卻突然劇烈震顫,像是什麼東西狠狠敲打了坐駕,伴着骨器碰撞的聲響,簾内驟然炸開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聲音像是被掐住了咽喉,又似被鐵鍊絞纏,嘶啞的恐怖,驚得宮門檐角懸挂的風鈴叮當作響。
莫索契橫跨半步擋住衆人視線,解釋道:“希望你們不要害怕,此乃西境通靈神使,血肉之軀已與天神同息,上天選中的人,是西境守護,王子外出,必要攜帶神使,這是我們的傳統。”
話音未落,一陣裹挾着血腥氣的陰風卷起簾角,蕭玄烨清楚的看見,那老者面皮上溝壑般的細紋,随着他扭曲的神情積壓在一起,随後,那雙渾濁的眼珠突然直勾勾望來!
蕭玄烨不知自己有沒有看錯,這道目光,不是沖着那西境的王子,更像是沖着自己。
悲鳴聲裡似乎摻進了什麼古怪的音節,蕭玄烨肩頸驟然刺痛,那枚自襁褓便嵌在肌膚下的朱砂印竟古怪的灼熱起來。
蕭玄烨強忍着不适,繼續帶着衆人往裡走,不知是不是巧合,随着蕭玄烨越走越遠,那老者的悲鳴也愈發的尖銳,歇斯底裡的呐喊讓一向習以為常的西境人都感到了恐慌。
太極殿内,鐘鼓絲樂此起彼伏,雖是由蕭玄烨接見西境來的使者,但為顯兩國邦誼,這接風宴,瀛君還是得親臨。
各個桌上珍馐佳肴琳琅滿目,伶人們穿梭在賓客之間,為顯誠意,在阿裡木與莫索契的面前,還特意放了西境風味的烤乳鴿。
瀛君端起酒樽,笑問:“王子與使臣遠道而來,不知你們是否習慣中原的口味,做乳鴿的廚子曾在都護府待過,二位覺得如何?”
相較于阿裡木的傲慢,莫索契對于人情世故十分的了解,笑着點點頭:“君上有心招待我們,外臣覺得,和家鄉的味道,已經有九分像了。”
阿裡木輕笑一聲,陰陽怪氣說了句:“你吃的是哪裡的乳鴿,怎麼同我吃的不是一個地方的嗎,我怎麼沒嘗出來有哪裡像?”
他這話太不給面子,瀛君面上依舊挂着笑,可誰也不知他究竟是否已經動怒。
然從這二人的表現來看,這使臣倒是懂規矩的,應當也想促成此事,反觀這個首部的王子,一副輕浮的模樣,好像對和親的結果并不在乎,所以這大頭,還在這位王子身上。
阿裡木一副後知後覺的模樣,察覺到氣氛有些尴尬,他似笑非笑的起身,行了個西境的禮數,回道:“真是抱歉,小王說話直了些,不喜歡拐彎抹角,還請瀛君見諒。”
瀛君多看他一眼,随即笑容一松,好似不在意,“無妨,寡人就喜歡王子這直率的性格,同寡人的太子,倒是有幾分像。”
話題扯到蕭玄烨身上,蕭玄烨看出瀛君是想讓自己解決這燙手的山芋,便禮貌性的向阿裡木點點頭。
而後者是生于草原的勇士,是大漠的王子,他知道自己會是未來西境其餘九部的可汗,因此十分的驕傲,部下中無人敢忤逆他。
相反,與他有着同樣身份的蕭玄烨,未來也會是瀛國的王,他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較量之意,倒是想請教,如果有朝一日他想攻進中原,要怎麼才能在蕭玄烨手中拿下瀛國。
阿裡木幽幽一笑,雙手随意抱在胸前,道:“我們西境的王子,各個都是在馬背上長大,騎射更是過家家,聽聞中原人要學六藝,這六藝中竟也有騎射,我很好奇,西境的騎射,與你們,有什麼不同呢?”
言下之意是,誰的騎射,更勝一籌呢?
蕭玄烨原也沒指望這自告奮勇來瀛國的首部王子會是個什麼善茬,因此對于他的刁難也在意料之中,接道:“中原六藝講究修身養性,但若王子好奇,王子可以在我瀛國的軍隊裡随意挑一名将領比試。”
阿裡木勾唇一笑,幽幽道:“我是首部的王子,要跟我比的話,不得挑一位與我一樣尊貴的人麼?”
這話語中挑釁之意太過明顯,衆臣私語着,等着看蕭玄烨的答複,畢竟誰都知道,若是應下,那這比試的結果可就不是輸赢這麼簡單。
這比試的結果必然注定誰在這場和親中占了主導,可蕭玄烨卻沒有任何的猶豫,悠然道:“如若王子感興趣,我自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