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國公室的那點事謝千弦也多少知道,原本瀛君最中意的儲君德昭太子蕭玄稷故于十三年前,他在世時,其餘公子都黯然失色,蕭玄烨也不例外。
嫡長子故去後,蕭玄烨才被立為太子,可是先人的光芒實在太耀眼,太子的位子上,有的隻是蕭玄稷的影子。
從前便不被注意,如今貴為太子,也隻是活在他人的陰影之下,又心懷敏感,故對外界之人多持戒心,要他信任一個忽然冒出來的李寒之,是大不可能的,那便隻有讓他主動的想靠近自己,了解自己。
而所有李寒之身上帶來的疑問都會在他心裡留下痕迹,要讓他足夠好奇,才會情不自禁的靠近自己。
想着,謝千弦往上首的位置瞧了一眼,不出他所料,蕭玄烨也正看着他,昨日那一句“愛慕”,夠他關注自己很久。
于是他帶着一絲笑,卻忽略了一旁蕭玄璟特意分發的玉筆,轉而拿起了考場上備好的普通的筆墨,開始了答題。
時間過得飛快,謝千弦認真倒是不假,可他自己心裡知道,他是在等,等一場大雨,借一場能助他一臂之力的東風。
時間一點點流逝,阙京上方的烏雲仿佛有千斤重,一點點集中在一起,明明該是正午的時候,可考場裡的光線卻是無比的昏暗。
害怕耽誤了考生,荀文遠轉頭對下面的人吩咐了一句,于是幾個下人便輕手輕腳的多點了幾盞蠟燭。
房中燭火多起來,倒映着一幅幅火影,蕭玄烨看着這些火影,細細發着抖,他的思緒被迫拉回到十三年前的椒房殿,那場燒死了他三個至親的大火,将他推上了太子之位的大火…
蕭玄璟不禁失笑出聲,不過依舊控制着自己的聲量,“太子殿下都多大了,不會還怕火吧?”
蕭玄烨隻是閉着眼,不去理會他。
但蕭玄璟這會兒倒是體貼了,輕聲吩咐了底下的人,叫人推開幾扇窗戶,也好叫外面的光透進來些。
轉眼間離結束隻剩半個時辰,謝千弦看似一直在動筆,實則一直在聽風聲,外面的風聲愈漸呼嘯,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這注定是場不太平的賭局。
生死之局,也是他送給蕭玄烨的一份見面禮。
丞相,太尉,禦史大夫這三公,乃是瀛國朝堂上的重臣,要動相國殷聞禮,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太尉同屬公子璟的陣營,對付他,就容易得多。
謝千弦折了太子陣營的李建中,這木已成舟,無法改變,那麼要扭轉他在朝局上的劣勢,就隻有在公子璟的陣營裡,也折掉一員大将。
太尉掌軍權,又是三公之一,無論是要替學宮報仇,還是替蕭玄烨重新把握住他與公子璟之間的平衡,謝千弦都找不到讓這位太尉大人繼續活着的理由。
陸續有考生提前交了卷,風漸漸大了,輕飄飄的吹起了他面前的紙張,也漸漸有雷聲傳來,時機已到。
在又有一人起身後,他慢條斯理的整理好答卷,起身準備走到荀文遠身邊,他的位置靠後,一路走過去,是一定要經過許墨軒的位置的。
許墨軒的位置在中間的部位,前面坐了一大批人,後面也坐了一大批人,謝千弦慢慢走過去,小心的瞥了一眼許墨軒,他的背影搖搖晃晃的,幅度很小。
經過許墨軒身邊時,忽有一陣驚雷作響,伴随着一股猛烈的狂風從打開的窗戶中吹進來,幾乎吹掉了大批考生的考卷。
“哎喲!”
有人驚呼出聲,場面霎時混亂起來,衆人紛紛彎下腰去撿散落的考卷,謝千弦便也順應其中。
一聲驚雷炸響驚醒了昏沉的許墨軒,他見多人蹲在地上尋找着自己的考卷,又見自己桌面上空白一片,稀裡糊塗的便彎腰去找,最終在桌角處看見了自己熟悉的字迹。
“大家都冷靜,不要驚慌,保護好自己的考卷。”
甕聲逐漸散去,謝千弦重新收拾好了手中的答卷,走到最前方交給了荀文遠。
在蕭玄烨和蕭玄璟看不見的地方,荀文遠便注視着謝千弦,二人的目光有片刻的交錯,彼此心照不宣。
交了卷,謝千弦先出了考場,但還沒能離開貢院,他也走不了。
幾聲驚雷過後,天空下起了雨,夏日的煩悶被雨水逼出來,空氣悶悶的,他并沒有帶傘,周圍也有一些其他的考生駐足着,都打算等雨停後再回到各自的房中。
這些考生們各自紮堆,讨論着那篇“時策論”,對比着旁人的見解,也大抵能猜出幾分自己的名次來。
等文試終于結束,最後留下的寥寥幾位士子也都紛紛停筆,有的人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有的人則黯然神傷,文試的氛圍還是太過緊張,總有人發揮不佳。
許墨軒一整個過程下來都是昏沉的狀态,他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入考場前還是精神抖擻,也不知是從哪一刻開始,似乎漸漸沒了意識,這會兒從考場走出來,有好奇的人上前問他寫的是什麼,他仔細想了很久,最終也隻是搖搖頭。
“我…記不清了…”
“啊,許兄,你莫不是吓傻了?”
“我…”許墨軒懵懵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不知道,我就是,頭暈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