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峙沉聲問庾深:“那她為什麼生我的氣?”
“你問我?”庾深無辜!他瞪大眼睛盯着王峙:老天爺啊,明明眼前這位才是那個系鈴人!
誰讓他攤上這樣的摯友,庾深歎氣:“我幫你打聽打聽吧。”
*
房内,裴愛與裴憐對坐。
說是姐妹叙舊吧,不是,氣氛稍稍嚴肅點。
說是審問吧,也不是,氣氛略微緩和點。
裴愛沒有責備裴憐,隻問她是如何從家裡跑出來的?
裴憐卻回頭望瓶子:“這花幾時會發芽?”
左右而言他。
裴愛仍就追問:“你從家裡出來,隻有阿父知道?”
裴憐無奈,道是。
裴愛又問:“阿父允許你一個人來廣陵?”
裴憐直視裴愛:“他給雇了輛車,有個馬夫。”
裴愛心底歎口氣,是心大的父親能幹出來的事,道:“為了瞞過阿娘,你倆倒是周全,竟外頭雇車。”前些天陳家聚會,裴憐是坐裴家剛買新車去的。
那車甚是寬敞,裴憐還幾次誇耀,說現在的車做工就是好,坐着舒服。
“其實沒想那麼多。”裴憐與裴愛談話,講着講着就無力趴在桌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你還不知道吧?新車放阿父燒了。”
裴愛驚訝:“為何燒車?”
裴愛悠悠道來,裴家買了好車,鄰居想借,但又畏懼車太好而不敢借。裴一知道後,就把車燒了。
裴夫人雖然習慣了裴一的作風,但氣來的時候,是壓不住的,連着半個月,日日去繡莊定衣裳。
裴愛笑道:“所以你見阿娘大半時間不在家,便起了出逃的心思。”
裴憐挑眼皮望一眼裴愛:“姐姐你要是個郎君,可以去做捕快。”
之前,裴憐沒未過建康城,曉得姐姐去了廣陵,便好奇廣陵是什麼樣子。而陳家姐妹都在耳邊說,廣陵成美,不去後悔,惹得裴憐忍不了了,在裴一的助力下,趕來廣陵。
哪曉得路上遇着打劫的,又被庾深救了一遭。
裴憐道:“妙嘉妙慧都來過廣陵了,我怎能不來。”
“她們家行商,賺的就是天南海北的錢。你又是哪家女兒,阿父做什麼的。”裴愛想讓裴憐明白,人與人不同。
裴憐卻不解其意,反而道:“我阿父亦是你阿父,朝中任侍中,他助我來廣陵。”
裴愛抿唇搖頭,去櫃中取紙筆,寫信給家中報平安。
裴憐問她:“阿娘也要報?”
裴愛點點頭,她想妹妹既然來都來了,便帶她去城中轉轉,笑道:“今夜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們一道,在廣陵中轉轉。”
裴憐欣喜,原本趴在桌上的,現在坐過來,摟住姐姐:“廣陵城好玩嗎?”
“我也沒去過。”
“姐夫沒帶你轉過?”
裴愛臉上的表情僵住,想了想,還是對妹妹傾吐出來:“說起他,我心中梗得難受。”
“怎麼了?姐夫欺負你了?”
裴愛搖了搖頭,也算不上欺負吧。就是她昨日聽仆從說,府君去朱府那日,遇着了雲陽亭主,夜晚就将亭主帶回衙門,在一間房内談話。
還聽說,雲陽亭主是府君的青梅竹馬。
裴愛内心是相信王峙的,而且仆從們說,他與雲陽共處一房,至始至終房門大敞,隻是端坐着對話。
并沒有什麼出格的事。
裴愛也是明事理的,明白這事沒什麼,應該大度一點,王峙不提,她便也當不知道。
但明白是明白,相信是相信,走了三四步,心裡突然像有一百隻小蟲子撓,又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裡。
難受,膈應。
甚至連那句青梅竹馬,也令她耿耿于懷。
裴愛心想,自己這是怎麼了?好像成了一個無理取鬧的女郎。
可她就是想無理取鬧,會生氣王峙為何要與别的女人夜晚獨處,衙門那麼多地方,不能在正常麼?又嫉妒亭主與他青梅竹馬,兩人過去是否有過山盟海誓?
就連成親當夜,王峙直言沒看上她,定下一年之約,她胸中都不慌不亂,此刻卻擾了心智,時時刻刻都不舒服。
裴愛盼着王峙親自告知,卻等不來他的解釋。
晚上王峙回來,打地鋪,入眠,會與她道早,道晚,卻隻字不提亭主的事。
裴愛沖裴憐歎氣:“可能沒有哪個陷得深的女郎,是不小氣的吧。”
裴憐也歎氣:“我覺得你這氣,該生!”又道,“要是姐夫一直這麼欺負你,你寫信告阿娘去!”
裴愛連忙阻止:“這事千萬别在阿父阿娘面前說!”
一來成親既是成人,豈有夫妻的置氣,還像小孩子那般告狀的道理?
二來這是夫妻間的事,要是長輩們知道了,要小事化大。
……
裴憐與裴愛聊完,姐姐去安排妹妹住處,妹妹卻當個沒事人似的,在府中閑逛。
郡守府中植香草,甚至好聞,裴憐便摘了一根叼在嘴中,走路哼着歌。
走着走着,前面冒出一個庾深,将她一攔。
裴憐後退,抱胸:“做什麼?”吐掉嘴裡的香草。
庾深亦做防禦姿勢:“廣陵好麼?”他護送裴憐半路,她都在他耳邊嘀咕廣陵有多好多好,說什麼風景四時,玉人無數。
跟念經一樣。
裴憐揚起下巴:“好啊!雨水灌注,我這肌膚都水靈了呢!”說着拿兩手拍拍自己兩頰。
庾深回以鬼臉——真自戀!
庾深奚落她:“我看姐姐為你忙前忙後的,你倒是悠閑?”
“呸,姐姐是你叫的?當心我喊姐夫來揍你!”裴憐告訴他,“本女郎是客!”
哪有客人需要做事的?
“說起來你姐夫——”庾深覺着自己也是不容易,終于扯上正題了,“他是不是和你姐姐不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