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深發現友人臉色變了,趕緊解釋:“我可是路上碰到你這位妻妹,又救她一次。”
王峙聞言,看向裴憐,是這樣嗎?
裴憐是有些怵姐夫的眼神的,咬唇點了點頭。
事實的确是她遇到了山匪,被趕路的庾深救下。
王峙側首,給沖天下命令:“去通知夫人。”
又問裴憐:“你怎麼一個人從家跑出來了?”
裴憐道:“阿父允我出來。”
王峙不信:“哪有未出閣的女郎一個人跑的?”
“哪都有!反正我說的真話,你愛信不信!”
王峙追問:“那嶽母也知道你出來了?”
他這麼一問,裴憐就不答話了,裝聾作啞。庾深則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笑起來。
王峙橫庾深一眼:“還有你,最近閑得很,辭官了?”
庾深哼一聲,拍拍胸脯,強調:“我,朝廷命官。”
王峙負手:“朝廷命官每日東遊西逛,一會在建康街上,一會又在廣陵郊路?”
庾深聽了,面無愧色,反倒得意洋洋:“呵,我奉公來往建康巴東,路見不平,匡正義,顯英雄本色!将女郎平安送抵姻親處。”
王峙還沒接話呢,裴憐已經受不了庾深那副知天知地的樣子,不禁噘嘴。她本是無聲,哪曉得噘得用力過猛,竟發出一聲聲響:“噗——”
還帶風的,把前額碎發吹得飄一飄。
裴愛在這時趕來了。
見着裴憐,姐姐眸光焦急,徑直走到裴憐面前問道:“你怎麼一個人來了?阿娘可知道你出來?”
“估計嶽母不知曉。”王峙替裴憐答話,他剛才試探過了。
裴愛卻偏過頭去,不與王峙對視,也不接他的話。
裴愛質問妹妹。
而裴憐卻左右環顧,低聲道:“不方便說。”
這房中正中案幾,右上一張屏風,前面擺着兩個花瓶,一瓶空着,一瓶斜出一枝,未發新芽。
房門口有櫃,有燈,天亮未點。
房内四人,王峙打量庾深,做了個擺手的姿勢:“你出去。”
庾深旋即後仰上身:“憑什麼?”
王峙想了想,道:“你是外人。”
庾深心苦,好友說話總是這樣耿直且傷人。
他說:“好、好。”點頭去外頭候着了,臨最後關門,還不忘往裡頭瞄一眼。
庾深走了。
房内瓶還是那兩瓶,燈還是那個燈,裴憐卻仍一臉難色。
她給裴愛使眼色,接着目眺王峙。
裴愛明白裴憐意思,過去王峙那邊,飛快道:“你也先出去。”
語若連珠,王峙一開始沒聽清,等聽清楚,整張臉比窗外的烏雲更黑。
……
屋外檐下,庾深兩隻手藏在袖子裡,心想站定賞雨吧。剛站定,門吱呀一聲開了。
庾深好奇投去目光。
先見一隻腿跨出來,繼而見王峙。
庾深樂不可支:“哎喲,又出來一個外人!”
王峙臉上的烏雲愈多,繼續往前邁,庾深喊住他:“唉、唉,再往前可就要淋雨了!”
王峙隻能止步、轉身,過來和庾深站到一起。
雨聲滴滴,順檐而下,今日起霧,近眼成煙。
庾深開口道:“陛下命我借着去巴東郡的名義,将沿線沿江,都走一遭。”
王峙漾笑:“所以我這是第一城?”
“是,下一郡淮南。”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暫時不用。讓你的人都隻當我在廣陵走走逛逛。”
王峙便不說話了,低頭看府邸裡的青石闆:“如有需要,來這裡找我。若不在,便去衙門。”
“喏。”
雨下得大起來,兩人都往後退半步,身子快貼到牆上,這才發現,廣陵潮濕,牆上生了青苔。
王峙突然問庾深:“你該不是看上我妻妹了吧?”
庾深詫異:“你怎麼會這樣想?”他自己都沒想到。
王峙道:“若是無意,為何屢次英雄救美?”
“你想太多,兩次都是機緣巧合。”庾深想起上回救人,反被揍得鼻青臉腫,不知不覺摸了下自己的腮幫子:“我又不是天生欠揍。”
欠揍的才會看上裴憐。
“倒是你——”庾深問道,“我給你寄的膏藥夠用嗎?”
王峙呵呵:“從來不用。”
“哦,是嗎?我看你今日還在同新婦吵架啊!”
王峙滿腦子都是疑惑,問何來這麼一說?
庾深便道出方才觀察,王峙搭話裴愛,裴愛不僅不應聲,而且偏過頭去。
庾深道:“如不是吵架,便是她單方面氣你。”
“胡說八道。”王峙不以為然,一點點小細節就能天馬行空,庾深隻怕是得了癔症。
庾深卻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信不信?像你家新婦那樣,肯定是氣着你呢。”
信吧,不信你會後悔的。
廣陵的雨一陣一陣的,漸漸由大轉小,繼而停了。
但天仍陰着,看不到放晴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