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峙點頭,面上近漸漸浮起愧疚之色:“委屈娘子,風雨之夜不能陪在你身邊。”王峙講着講着,正了聲色,“待我回來,再向娘子賠禮。”
裴愛低頭,不出聲了。王峙以為她是難過了,哪知道下一秒,裴愛壞笑着擡起頭。
她踮起腳,努力湊到他耳邊,氣息癢癢的:“賠禮就不必了,我要你回來親我一口。”
還好外頭電閃不斷,屋内霎白霎黑,王峙的紅臉掩蓋在晦暗中。
他轉身離去,跨出門外時忍不住回頭盯了裴愛一眼——親就親,誰怕誰!
又不是沒親過。
雨夜黑衣,王峙未去衙門,而是潛在朱府附近——副官早在周圍布置好埋伏。
見他來了,怕出聲驚動,互相間隻是點頭示意。
馬蹄聲急,很快就有一匹馬,似一道閃電沖破黑夜,直至朱府側門前。
此人聲音渾噩,顯然是壓着嗓子變了聲,在馬上喊道:“老夫人,老夫人!”
王峙示意手下,很快官兵們層層圍住來人。
來人蓑衣蒙面,身形偏小,不辨面目。
王峙呵道:“來者何人?”
來人仍是假嗓:“草民是朱郎友人,特來拜訪,不知諸位官爺圍我為何?”
王峙尚未出聲,副官已呵斥:“哪有三更半夜拜訪的?”
“草民從遠方來,三十餘天路途,豈能算準何時達?到廣陵時,已是深夜,暴雨傾盆無處可避,才急急叫門。反倒是各位官爺,緣何阻攔草民避雨?”
王峙盯着來人背影,似乎有兩分眼熟,道:“既然你自稱是朱郎友人,為何開口先喊‘老夫人’,難道是知道朱郎不在家?”
顯然,這人是朱嫔派來的,而朱嫔已經知道朱大戶出事了。
來人聞言,紋絲不動,甚至連肩膀都沒有抖動
王峙亦不出聲,心中默默回響來人的聲音,仔細辨認,似乎是宮裡的太監刻意壓着嗓子。
來人緩緩轉過身來,摘下幂籬,竟是一傾城佳人。雨水很快打濕她的發絲,貼在面上,更添幾分梨花帶雨。
來人笑道:“果然還是魔奴聰明。”
王峙眯着眼睛注視她,少頃,道:“亭主?”
“怎麼,三年不見,魔奴竟認不得我了?”
王峙耿直:“一開始是沒認出來,你胖了許多。”
雨水嘩嘩,雲陽亭主臉上很是難看。
她是東平王的女兒,哥哥的側室姓朱,是朱大戶的遠親。王峙這會瞧見了她,才記起這一脈親緣。
看來是朱嫔兜兜轉轉,托上了東平王。隻是沒想到,雲陽亭主竟會親自來處理。
雲陽亭主仿佛看穿了王峙的心事,笑語盈盈:“父王本欲指派仆從前來,但卻拗不過我。”
王峙道:“亭主想做仆從?”
雲陽亭主僵了一僵,接着身子搖晃,傾倒跌馬,正朝着王峙過來。王峙習慣性伸手扶住,腳下卻由心控制,退後一步。
亭主搖搖欲墜,王峙連忙喚來副官,扶住亭主。他自己則脫手站到一邊。
雲陽亭主小計落空,卻很快調整了情緒,笑道:“三年了,多次拜訪你都不肯見我,連信也不回,我隻有這個機會,才能見卿,風雨無阻。”
“卿卿”是異常親密的稱呼,頓時周圍官兵,包括副官,都忍不住向王峙投向目光,但大家都是有腦子的,仔細一想,王峙始終态度冷漠,雲陽亭主很顯然是一頭熱。
王峙腳下繼續後退,竟朝着雲陽亭主,緩緩拔劍——隻是劍鋒尚未相向。
亭主驚道:“卿卿這是何意?”
王峙道:“亭主既已知朱家變故,本官不僅推測,你早參與其中。”
雲陽亭主笑起來:“所以你覺着,我也要殺你?”
王峙不置可否。
雲陽亭主擡頭看天:“雨好大,我額頭都燙了,隻怕再淋下去要受風寒。,卿卿,萬一我病了,你說父王如何問我?又會如何問你?”
雲峙沉默須臾,一揮袖,命道:“将亭主請回衙門!”
到了衙門,喚來婢女,服侍雲陽亭主更衣、沐浴,暖身。王峙還讓請了大夫,給亭主好脈,額頭不燙,并未發燒,但還是開了驅風寒的藥。
這一系列過程本就好時長,加上雲陽亭主故意磨蹭,整個用了三個時辰,眼看快到寅時。
王峙有案要審雲陽亭主,便隻能與兩副官一起熬着,睜眼在堂上等她。
過會,護衛雲陽亭主的小兵來傳話,說雲陽亭主一切妥當。
王峙冷冷道:“那把她帶上來!”
“可是亭主說她連夜跑馬,腿痛不能走路,讓府君去廂房問話。”
王峙探身:“我是問話的,我還要跑過去?”而且去未出嫁女郎的閨房,十分不妥吧。但案子不能僵住,他吸一口氣,深深吐出,吩咐左右:“走,我們一起去!”
一下子點了八人同行。
“府君!”小兵有一回一:“亭主、亭主說了,要府君單獨去。不然朱大戶的案子,她是不會開口說一個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