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柔旋即命婢女取酒,親自為桓超斟上一杯。
桓超舉杯,一飲而盡,他喝酒素來豪邁,一急便分兩股,自兩邊嘴角滲下。
王道柔連忙掏出絹帕為桓超擦拭:“夫君莫急。”
桓超笑道:“我兒喜事,一時暢快,便急了。”
王道柔嘴角的笑僵住,少頃,重擠出笑容:“雖然夫君從沒提過,但我知道,你看不中裴女郎。”王道柔看向一滴也無的酒杯,輕輕搖頭。桓超的酒,非是歡喜,而是一杯解千愁。
桓超深深望向王道柔一眼,結發二十載,難瞞過她,索性直言:“我兒值得更好的婦人。”
王道柔知道桓超盤算的是誰,勸道:“算了,魔奴并不願意娶亭主。”
桓超嘴角一勾:“難道裴女郎他就願意啦?”
他做武将,說話遠比清談的雅士粗鄙,“不願意那都是成親之前的不願意。小兒十七、八年紀,懂得什麼是真情真愛?洞房一過,軟玉溫香降服了方剛血氣,便食髓知味,認定纏綿即是真情了。可惜啊,他與裴女郎已經成了!”
王道柔聽了,漸漸愣住。
想來與桓超相識相愛時,也是十七、八歲年紀,一時心緒良多,那是真情真愛,還是纏綿即是真情?
王道柔想起自己立過的誓,便伸直脖頸,無悔堅定。她脖頸極長,姿态較好,桓超望着,眼裡漸漸有了笑意。
王道柔道:“其實裴女郎未必像你想的那樣差,今日堂上她就表現不錯。”
“哦?”桓超身子後仰,完全靠在牆壁上,“說來忘問了,今日堂上見新婦,可有什麼值得聽的事情?”桓超頓了頓,“那幾房有沒有再欺負你?”
王道柔笑道:“我都沒出聲,你多慮了。”
桓超點頭,目光銳利。
桓超不喝茶,王道柔便給自己倒了一盞,抿上一口,先向桓超講述謝英氣蕭老夫人一事。
桓超無奈:“能把阿婆氣到中風,阿娘未免也太厲害了些。”
王道柔低頭。
桓超道:“阿娘脾氣太差了,以後盡量别讓她出席。”
“長輩的事,哪是我們能管的。”王道柔話鋒一轉,講起講裴愛今天的表現。
桓超聽完評價:“是個可以幫助魔奴的女郎,可惜親家不強。”
王道柔道:“我倒是真喜歡這媳婦。”又感歎,“之前魔奴不情不願,我還怕他會故意為難女郎,給她氣受。但今日堂上見着,魔奴待她,溫柔款款。”
桓超道:“我不是說過了嘛,洞房一過……”
王道柔朝他一嗔,伸掌捂住他的嘴,桓超卻反将她手掌握住,夫妻倆相視而笑,波流湧動。
兩人腦袋漸漸靠近,對話聲漸小。
門外婢女卻報道:“郎主、夫人,郎君他們回院裡來了。”
桓超和王道柔同時望向窗外。
窗外廊橋,廊橋再往外是花苑,小徑上王峙領着裴愛,一前一後過來,猶如走在百花叢中。
裴愛是第一次來這個院子,什麼都好奇,見匾上題着院名是“春林”,便忍不住贊好,又問是怎麼想到這個名字的。
王峙道:“這問題你千萬别在阿娘面前提。”
裴愛趕緊點頭,其實她對婆婆印象不錯,方才堂上注視了會,王道柔正好回頭對上目光,沖她一笑,無比溫柔。
有點像現在的太陽,正照着,比清晨溫暖多了。
兩人進入院内,王峙掀袍,如正堂裡一般雙膝跪下:“孩兒攜新婦參拜阿父阿娘!”隻是這回多了數分真切,郎朗清聲,“方才堂上,都來不及好好同阿娘講話。”
不知怎地,他心中特别迫切,想令母親和裴愛相熟。
裴愛跟着跪下:“新婦參拜阿父阿娘!”
王道柔心疼兒女膝蓋,徑直站起攙扶:“快起來吧!”又對裴愛道,“一早上忙着敬茶,自己卻沒喝上一口,來,這是熱的。”竟親自為裴愛斟茶。
裴愛連忙搶過,自倒一杯,又為王道柔杯中斟滿。見桓超幾上是酒杯,便給桓超斟酒。
連串動作一氣呵成。
最後,問王峙飲茶還是飲酒?
王峙道:“酒吧。”
裴愛于是給他倒,他卻忽地伸手遮了遮杯。裴愛瞧着,笑道:“這酒不哭。”不是昨夜洞房的酒。
王峙打消顧慮,挪開右手,裴愛斟滿一杯,他旋即拿起喝了一口,香的,甜的。
王峙朝裴愛投去一笑。
小夫妻的舉動和對話,王道柔全都看在眼裡,聽在心裡,愈發滿意,她走過去牽起裴愛的手,左看看,又看看,之前已經打量過數遍,這會卻如新一般,再次将她打量。
王道柔問裴愛:“你小字什麼?”
“沒有小字,單名一個愛,家裡阿父阿娘都直接喚我。”
王道柔聽了,便也直接喚她:“阿愛生得好。”言罷,徐徐褪下手腕上一隻翠綠欲滴的镯子,遞給裴愛。
這是她要傳給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