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錦背過身看向蔔永元躺過的地方:“柴房連個窗子都沒,出入口隻有這扇門,而這扇門裡外都上了鎖,從他們闩上房門到蔔永元被害,這間柴房除了他們三人再無其他人出現的可能。”
鐘惟安姿态稍顯散漫地背過手:“說不通。”
左丘錦:“哪裡說不通?任誰看兇手都隻會是他二人或者其一。”
鐘惟安視線轉向木門的門闩處:“如果是他們動的手,之後沒必要再将門從内闩上,這樣就可以把嫌疑推給他們口中那個将他們帶到這裡的人。”
“他們不敢放下門闩?”左丘錦走近兩步:“擔心那個人會回來傷害他們。”
“依你的說法,三人與帶他們到這裡的人不相識,那他們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裡?而且……”
鐘惟安擡手撥動了兩下木門上的門闩,垂眸道:“為何會是這間柴房?”
“不知道,如今隻有史文光一人之言,不過……”
左丘錦側頭望了他一眼:“少卿,外面那群同僚要怎麼辦?”
他歎口氣:“太常卿還在外面等着要說法……”
鐘惟安突然指向柴垛上放置的鎖,說道:“讓人去找上鎖之人。”
左丘錦:“什麼?”
“無論史文光有沒有說謊,柴房的門終歸是被他人從外上了鎖,先找到上鎖之人。”
鐘惟安左手虛握抵住鼻端:“這是把舊鎖,上面有肉脂味,其中羊膻味尤為重,但看鎖身處的鐵鏽,應當有段時間沒使用過,既然沒用過還能殘留氣味,說明這把鎖之前經常接觸此類食材,循着這個方向找一找。”
左丘錦驚訝,隔着手帕拿起鎖,湊在鼻端嗅了嗅:“這麼重的鐵鏽味,你都能聞出肉脂味?怪不得他們老說你狗鼻……”
鐘惟安側頭淡淡瞥他一眼,左丘錦連忙止住後面的話,讨好地笑了笑。
“這個人是需要找,不過與在二人中尋出殺害蔔永元之人的事也不沖突?不管第四人是誰,門已然被他們從内闩上,外人進不來的情況下,除了他們二人還能有……”
左丘錦話聲頓住,整個人轉過身道:“可以用匕首将門闩挑掉。”
這間房門是最簡單的單扇門結構,内閉時隻需要将一條橫木門闩穿過牆壁與門闆上的兩個門闩限木即可,如果用細薄的匕首從門框與門闆縫隙中穿過,倒真有可能将門闩一點點挑開。
思及此,左丘錦便上前兩步從門闩限木中抽走門闩,在手心中翻轉檢查了一番,最後輕笑一聲:“沒有刀痕,也沒有磨損痕迹,不太可能是外人用匕首挑開門闩,會不會是其它工具?”
“柴房門與門框有錯位,無論是何工具都沒辦法穿過。”鐘惟安之前就查過門闩,早已确認了這件事,他接過門闩重新将其挂在一側門闩限木中,然後向柴房門外走去:“玲珑閣有安排人看着嗎?”
他們自來後就一直待在後院柴房查驗屍體詢問情況,雖讓手下将玲珑閣檢查了一遍,又留人看守在門外,但還未來得及親自去看過。
左丘錦跟在身後低聲問:“安排了,現在要去玲珑閣?太常卿還在外面,該如何說?”
鐘惟安聞言有些莫名其妙地瞟他一眼:“實話實說。”
左丘錦聳了聳肩:“那你去說。”
兩人一出柴房,外面的人就唰唰轉過頭看向他們,左丘錦面上快速端起溫和的笑,隻是這笑意并未達過眼底,他慢慢踱步至大理寺衙役身旁:“帶着鎖去問問其他七彩樓的人是否見過。”
“是!”對方躬身領命後便離開了後院。
左丘錦慢悠悠往回走,剛走近就聽到太常卿怒道:“鐘少卿是要包庇他二人不成?本官不管是否還有其他人摻和在其中,現隻要你在他二人中找出害了我兒的兇手!”
站在對面的鐘惟安絲毫沒有被影響,面上雖沒有過多表情,但溫潤氣質分毫未減,慢條斯理說道:“此案疑窦尚多,如今隻有史小郎君一人之詞,且無人證物證,很難做出決斷,需得将細枝末節都理清方可。”
太常卿蔔建章還欲發火,但被身邊長随拉住低聲勸說了幾句,才想起面前這位寒門出身的探花郎雖然看起來性子溫和,但卻不是一位好拿捏的人物。
三年前鐘惟安金榜題名,雖然家世平平,但是眉清目朗、溫潤如玉。想要榜下捉婿的人數不勝數,就連當朝公主都對其青睐有加,可這小子不知是癡還是傻,竟油鹽不進全都拒了遍。
甚至在吏部尚書多次邀約時,當着衆人面一本正經詢問其女兒是不是嫁不出去了,将吏部尚書完全得罪,最後被打發去了都水監。
蔔建章瞅着對方那張俊秀的臉,心底雖不屑但還是不得不感歎‘生的好就是命好’。
惹惱了吏部尚書,還未在繁累的都水監打雜許久,就又因孟小娘子緣故逢時運入了孟老相公的眼,再加上官家近些年有意提拔寒門子弟,鐘惟安便一步步坐到如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長随又小聲勸說道:“大人,鐘少卿秉性純直,從不畏權勢,亦不會行包庇之事,相信他定會還九郎君一個公道。”
蔔建章家中妻妾多,因而膝下孩子也不少,蔔永元在家中行九,雖是嫡幼子,但其下仍有兩位庶弟一位庶妹。
孩子多了,蔔建章自然做不到個個都上心,蔔永元的死于他而言震怒多過傷心,所以當侍從一提醒,蔔建章便開始收斂情緒權衡此時是否有必要與鐘惟安為難。
轉瞬間蔔建章就自己想通了,左右人都在汴京跑不掉,而且官家最厭煩百官仗着職權高低插手同僚事務,他便随了對方行事,倒要看看大理寺會給他一個怎樣的交代。
左丘錦眼裡快速劃過一抹嘲諷之色,之後才走上前客氣地向蔔建章多解釋了兩句,蔔建章心底已有決定,于是未再多言順着左丘錦話裡的台階下了來。
至此,鐘惟安留了一些人看着柴房及蔔永元屍體,又安排人帶上昨日包廂内的幾位少年和歌女一同趕去七彩樓包廂玲珑閣,至于蔔建章等人則沒有多做要求,但這些人也都跟在了後面,蔔建章是為了盯着大理寺查案,其他幾位則是不放心自家兒子。
……
清平伯府的馬車出了朱雀門便向西行,很快就到新門瓦市外,雖剛到辰時,但瓦市内外已人如潮湧。
司凡聽車夫催趕了數聲都未能讓人群避開一段可行的路,便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說道:“馬車就停在外面吧,我們走進去。”
雲苓猶豫幾瞬還是出聲攔住了要掀簾下車的人,将身後的白色幕籬拿了出來,勸道:“娘子還是将幕籬戴上吧,瓦市這種地方魚龍混雜,而且七彩樓...又是歌樓……”
後面的話雲苓雖然未說完,但誰都能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瓦市另說,有些地方逛逛還可以,但歌樓這種地方不該是正經小娘子該去的。
司凡沒有多言,伸手就要接過幕籬:“那便戴着吧!”
雲苓沒有将幕籬遞給司凡,彎着腰起身上前:“還是奴婢幫娘子戴好。”
三人出門比較急,雲苓隻簡單給司凡挽了個小盤髻,她動作輕緩地将幕籬穿過發髻,調整好位置才俯身後退。
幕籬白紗堪堪垂至腰際,司凡見并不影響視物便直接攜雲苓、廣白下了馬車。
新門瓦市内勾欄戲棚尤為多,因時辰尚早,這些地方還沒有熱鬧起來,但賣藥、算卦、買賣飲食等地方已經充斥着來來往往的客人。
時間緊急,司凡隻能匆匆掃一眼瓦市内的繁華景象,便跟着廣白往七彩樓走去。
七彩樓門前站着兩位佩刀的衙役,廣白小跑着上前與衙役交涉,因着少卿吩咐過,如有尋家中小郎君的無需阻攔放人進去即可,所以衙役問明情況就讓人進去了。
司凡甫一進入,瞳孔便陡然一亮,進店後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塊帶有景觀的天井,兩側走廊上是一個個小包廂,再往前走便是廳堂,一路上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開得濃豔的鮮花,正前方置有近四平方的台面,台上紅紗垂地,約是歌女伶人表演之地,别的尚且不說,氛圍是營造的很唯美。
廣白指着廳堂最内的一張四方桌道:“昨夜奴與其他仆從便是在此處候着。”
司凡停下腳步,立在四方桌前望向不遠處的包廂,廳堂兩側的包廂比天井兩側的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