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的電視還在播着,上面放着某部韓國愛情片,沙發上的少女已然熟睡,角名放輕步子。過去三田除了待在房間,并不會在外面多留,他們總歸是關系好了許多。
這般想着角名勾了唇,輕喚了兩聲绯夏。
“...哥,你回家了”半夢半醒間少女的語調侬侬。
“嗯”
一問一答,但三田還在睡夢中,半饷阖上了眼睛,角名也沒有再喊,他望着她的眉眼。
最後依舊是少年将人抱進了房間,又捏上被子,打開房間的暖氣。他并沒有着急走,而是攥着三田血氣不足泛冷的手,守着她的好夢。
那份心思來得突然。
也有是因為想到那位紅着臉的後輩,角名意識到在高中結束之後他們會分開,他聽了三田的意向大學方向,是出國。
他想她自由,想她逃離一切,也想她回頭看一看他。
暗戀是顆梅子糖,甜到最後亦有酸澀,那些哽在唇齒邊的真心話不知何時才能說出。
望着熟睡中的三田,角名忍不住俯身,閉眼吻在了少女的額頭上…
想到這角名歎了口氣,又放下了手機,做過錯事的他曾有想過那天晚上三田定是清醒的,不然她不會在第二天匆匆離開,甚至一點音訊都沒有留下。
轉學與消失,無論角名怎麼找,都找不到。
他躺下、不由得想起兩人間剛見面的場景。他們并非是在搬家、父母再婚時認識的,而是更早一點。在初中的一次修學旅行、東京的藝術館裡,在明亮的舞台上。
本是偷懶想躲一躲的角名進入了某個比賽現場,那場比賽台上人便就是三田绯夏。
在主持人的聲音裡,角名知曉了她的名字,看着對方頂着全場關注拉起中提琴。舞台的獨一人光下,穿着白紗裙的少女仿佛在發光,那些過去聽不甚懂的曲調變得悅耳。
忽而他們像是隔着好些個席位對視上,角名心陡然一顫,莫名像是成了三田指間撩動的琴,不知所向。
他不禁坐直身體,起了緊張。
但那一眼很快收回,她垂眸專注于琴音間,冷淡的恍若什麼都不在意。
下一秒角名就被出現在面前的老師吓住,對方俨然是找了他許久的模樣,過後擅自脫離隊伍的角名沒有逃過口頭教育。
而之後他也沒想到再次遇見三田,會是在父親的再娶上,他們成了兄妹。
因為當下場景的混亂,角名并沒有時間先與三田說上話,等回過頭,少女卻失去蹤迹。礙于禮貌,角名沒有第一時間去問,直到時間過得有些長,久久沒有見到人。
如此角名才從三田母親口中聽到了她是被支到外面,是這個原因、而不是他誤會的,是因為三田不自在主動待在了外面。
一個對周圍陌生的少女就這麼被拒在門外,角名瞬間就能明白她那份一直遊離在外的原因,因為無所可歸。
“您怎麼可以讓她一個人在外面!她哪裡都不認識,能去哪?”
大概是一直表現溫和的繼子突然展露了另一面,嚴厲的語氣吓住了三田夫人,她結巴的好半響才說出完整的話。
“沒事的,绯夏她早習慣了”
角名聞言怔楞,不可自制的心澀,無言以對後他緩下情緒,轉身離開。找到三田的時候,她獨坐公園望着日落,此時回家的小孩不少,都牽着父母的手高高興興的離開。
公園漸漸變得冷清。
他好像能看見許多個時間裡,獨身的少女守着沉下的日頭,從白天到黑夜。
他覺得她實在不幸運。
再後來因為同一個高中,兩人自然的住在了一起,角名能了解三田的機會也多了起來。少女性格寡淡,是個就算好幾個星期不說話也能過活的,她似乎不喜歡視線聚集,在學校裡時常帶着口罩,連社團都沒有加入。
因為行為的異類,三田好幾個學期都沒有交到朋友。
她的生活除了提琴,便就是畫畫,或者長久的望着什麼而出神。
在角名的記憶裡,三田一直都是一個人,偶爾他會有就算哪一天她無聲離開,可能都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念頭。
雖然有心的想說些什麼,但又覺得他自己的想法會造成對方的困擾,角名才按捺住,如此也不會在人多的時候去找她。
喜歡是什麼感覺?
是隻要見到她便會不自覺的心情好,是隻有他們兩個在的時候,他無意識的身心放松,是見到的許多都能帶入到對方身上,由物及人。
下雨天路邊的蝸牛都會引得角名駐足,忍不住的幫忙将淋濕的蝸牛移到樹叢裡。
三田文靜的性格和蝸牛有些像,總是遇事縮進殼裡,角名想着想着笑了出來,低聲能對着蝸牛說,“快些走,下雨天要注意安全”。
也是在某個雨天裡,角名知道了三田的弱點。她恐懼的事情很多,是個敏感又脆弱的小孩,那些看起來的不好相與都是僞裝,實則脾氣好的像是沒脾氣那般。
角名沒見過三田生氣,少女也有些過于好養活了。尤其是在發現她一天隻吃一頓的時候,角名好半響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意識到她就是這樣過了許久。
從一開始的挨餓到養成習慣,她過去過得很不好…
望着少年的沉默,三田恍然看見了對方眼神的意思,心疼也有,自責也有。
心疼源于她的可憐,這樣的眼神三田常常能看見。但、為什麼自責呢?她卻看不明白了。
角名并沒有給出什麼承諾,也沒有另外說什麼,隻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有了這一件事情在前,此後兩人的三餐幾乎都是一起,縱使角名有部活在身,也會記得趕回家裡,仿佛不這樣做她就會餓肚子一樣。
他無聲的付諸行動。
——他對她過于的好了。
三田不擅長應對這般善意,能做的也就是躲開,但偏偏少年的分寸感讓她連躲避都做不出。
回過頭來,手上就多了杯溫牛奶,一想到角名對他妹妹的模樣,三田隻覺得對方真是好哥哥。
她想和他成為一家人。
一旦天氣轉換,三田會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雷雨天她更是睜眼到天明。這是角名之後才知道的,他常常歉疚為什麼不早些了解。
少女提起過往事情的時候語氣都是平靜的,他了解她的傷痛是滞後的,他們之間存在時差,每每角名想心疼,三田的傷口卻早已愈合。
于是當講台上的老師提出回到過去的議題時,支着手聽課的角名開了小差,他最想回到三田绯夏的過去...
也正因為兩人的兄妹關系,角名在意識到他自己的感情後,始終沒有說出口。他依舊在本分的位置上,做着力所能及的。
也因此多年後隻能看着喜歡的人與佐久早結婚,他還是沒有跟上她的時間,慢了一步。
角名說不上那種心情,但他确實想看見她幸福。
三田绯夏的前半生太苦了,如此,他給不了的能有人取代,歡聲慶賀的婚禮間角名交了禮金,等不到散局、轉身獨自離開。
那天他連夜回到了過去的租房,隻有那間屋子有他們一起生活的痕迹,續租延續至今。他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等着黑夜褪去郁色,初生的日光點亮屋内,他學着她曾經喜常常做的事情。
長久的注視屋外,最終将眸底也共染上了紅暈,眨眼間溢出的水光讓世界模糊。
早已打定主意不去打擾,這一次重逢卻讓角名陷入混亂,那份被埋藏的感情露了角,從此再難忽略。
他羨慕宮侑那一份坦率,至少他做不出去破壞三田幸福的家庭。
日頭落下,天色漸晚。
宮侑憑着厚臉皮成功住進了客房,就算是頂着宮治的眼神也能忽視的湊到三田面前,在對方畫畫的時候也硬要待在一邊,雖然最後仍是被宮治拖了出去。
晚間睡得晚的宮侑放下了手機,他搜了三田的筆名,也看了她往日的作品。
甚至底下的評論也沒有放過,好的就點贊,說差評的就一個個回怼回去,全憑心情肆無忌憚。
淩晨時分堪堪有點困意的下了床,熟練地繞到主卧衛生間,然而還沒有推開門先聽見了裡面的聲音。
混着水聲的嗚咽,交融在一起的喘息,宮侑瞬間就有了反應。他對裡面的聲音太熟悉了,手不禁搭上了門把上。